
房东史三
马上开学了,微信朋友圈里到处都是《求校区附近租房》的信息。
史三五年前退休了,早几年干个体户卖童装,赚了一点钱,便在郊区三个偏僻之地买了三套房,因为不急着住,只简单地进行了装修,头几年一直空着。没想到这几年小城的中心城区扩展,他买房的地方分别建了两所小学一所中学,终于迎来了财赶人的好日子。
如今,县城人去市里买房,乡下人都想在县城买房,买不起房子的乡下人也要把娃转到城里读书,说是城里的教学质量要好些,由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陪读。于是,小城的房子供不应求,租金每年涨得飞快。
史三的两个儿子都参加了工作,老伴有退休工资,他呢,也参加了社保,日子过得还可以。按他的想法,租金不涨没关系,他也不靠这几个钱过日子。可是,同在一个地段,他史三不涨租金,旁边的房东不答应,当面没有好脸色,背地里还骂他是傻瓜。
史三气不过,便对隔壁左右的房东说:“大家行行好,我穷,没钱搞装修!你们有钱,可以把房间装修好一点,配上家电,每间每月多加三五百元,不就可以了!”
大家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因为租房的人,除了乡下人,还有住在老城区或其他边远小区的有钱人,他们为了小孩上学方便,一样要租房。
与有钱的房东们相安无事之后,史三在自己的三套房子门口各贴了一个告示:可以协商的房价,专租乡下来城里读书的娃!
三年来,史三的租户都是乡下人。同行的房东租金都是一年一收,史三不搞一刀切,看山取柴,那些条件许可的,一年或半年交,遇上那些有困难的,可以按月交,甚至可以欠帐。
无一例外的是,时间长了,凡是租住史三房子的乡下人,都把史三攀成是县城里七拐八拐的亲戚,逢年过节的,或是新鲜的瓜果上市,都从乡下大包小包地扛来,堆得史三家的客厅里到处都是,吃都吃不完。
史三很为难,不收吧,对方会认为他是瞧不起乡下人,再说,人家只是表示一点感谢的心意。如果拒绝了,反倒显得自己不通人情。后来,史三想出了一招好棋。
他在每套出租房的客厅里,增设了一个公共书架,按照租住孩子的不同年级,分别购买一批课外读物,免费供孩子们闲时或周末阅读。这些书一摆出来,便受到孩子们的热烈欢迎,家长们更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另外,对于高三的孩子,除了书架外,史三还专门置办了一本厚厚的《金榜题名》留言簿,凡是每年高考考上大学的租房学生,都有资格在上面留言。这样的留言本一届一届地传下来,让后来租房的学生看到了希望,也有了从此刻苦学习的动力。三年来,凡是租住史三其中一套房子的高三应届毕业生,竟然没有一人高考落榜,其中有一人考上了清华。大家都说这栋楼的风水好,多半是有天上的文曲星照应着呢。应家长们的要求,史三在自家房子的外墙上,挂了一个烫金的三个字招牌——“状元楼”。
自从“状元楼”的招牌挂出以后,史三成了小城的名人,县电视台的记者还采访过他,市报上还刊登了他的事迹。当然,也给他招惹了一些麻烦。如果不是发生过这些烦麻,小城里的人还没有认识真正的史三。因为在一些人眼中,史三是富得流油的主。但人们不理解的是,史三一年到头,穿着朴素的衣服,吃着粗茶淡饭,平时唯一的爱好,是读报纸,常常爱往邮局跑。
有一次,史三因胃不舒服住院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惯偷趁史三的老伴去医院送饭的机会,进了史三的家。
乖乖,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旧彩电,旧风扇,旧洗衣机,旧冰箱,一个旧的大红色麻将桌用来当饭桌,还断了一条腿,用一个小木凳子垫着,桌面上摆着一盘煎豆腐,一盘辣椒炒豆角,没瞧见一丁点肉沫子。四把掉了漆的棕色木椅子,其中有两把靠背上的横木不知哪里去了。大热的天,客厅摆的一组暗蓝色半新旧的布沙发,明眼一看,好几处有破洞,露出白色的海绵。翻开写字台上一个装月饼的旧盒子,里面只有三百八拾元现金、两张社保卡、一张电费卡、一张水费卡。竟然连一张存折或银行卡也没有。
不可能!史三这老头年年坐在家里头收房租,老伴还拿着退休金,钱都去了哪儿?不对,一定是藏在另外的地方。
到处找遍了,没有。小偷最后拉开床角小柜子上的一个抽屉,终于发现一个老式长方形的黑色皮包。小偷有些欣喜若狂,原来在这里!
拉开拉链,连一块硬币也没有。里面有一叠纸,打开,原来是十几张欠条,最远的时间,是2015年2月的,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看样子是一些租户因欠史三的房租而打的欠条。还有一个小本本,上面记着一个个地址和名字,本省的、贵州的、湖南的、西藏的、青海的……各地都有。附在本子上的,是一张张邮局汇款单的存根联。原来史三平常节衣缩食的钱,都义务资助着全国各地的贫困学生!
想想自己这几年干的坏事……出门时,小偷的两眼含着泪。在大门换鞋处的空地上,小偷捡到了一张医院的交费单,日期是当天的。
小偷轻轻地关上大门,舍不得发出一丝丝的响声。他在小区的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骑上电动车径直朝医院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