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邻家的女人信了卖鸡仔的鬼话，捡了个便宜，欢天喜地给自己跚跚走路的小儿子买了三只小鸡仔，信心满满地要把它养成大鸡，饨给儿子吃。
　　 我下班回出租屋时，娘俩正在屋顶天台上给小鸡搭窝儿。三只小鸡仔，如小儿拳头大小，通体鹅黄，甚是可爱。看样子刚出壳不久，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稀奇，两条火柴棍似的腿在水泥楼面上欢欢喜喜跳动着，尖尖的小嘴壳，不时从地面啄些谁也看不清的东西，叽叽喳喳，争先恐后，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北，叫得那么欢，那么脆，那么甜。
　　 “这上面都能把鸡养活？”我表示疑问。
　　 “你妈才养不活！”女人忌讳。我笑，看着她用几张牛奶纸箱围在张不知谁丢弃的破桌旁边。
　　 搭得简单马虎又不好看。
　　 三只小鸡是个见人欢，就在人前人后欢快地跑着，它一定把每一个人当成了它的妈妈了。把这一小小天台当成了阳光灿烂的大山了。
　　 天台一半的地方是老板用铁皮搭的专门晾衣服地方，几件半干的衣裳随风飘荡。小儿子不知从那捡来根跟他差不多高的小木棍，点点戳戳的跑过来，看见小鸡。便举棍去赶它们。
　　 “打，打，打。”小儿子还口齿不清，就会说一个字。
　　 三只小鸡在挥舞的棍子中惊慌乱窜。
　　 “小鸡快跑，小鸡快跑。”邻家女人扭转身逗着小儿。小儿得到母亲的鼓励，更加有兴趣。棍子舞得更欢，跚跚跑得更快。
　　 三只小鸡顺着天台围栏奔跑，大约这才发现，它所谓的天地，也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
　　 惊慌的小鸡中，一只与另两只跑散了，它叫声更响，失散的惊慌，象在呼唤它的兄弟或姐妹。而被赶到另一处的两只小鸡也齐声伸长细脖子应和着，叫着。
　　 小儿子举着棍子横在它们的中间，让它们无法汇合在一起。
　　 失散的那只小鸡迟疑了一阵。终还是忍不住冒着险飞快地要跑过去。在穿过小儿子身边时，小儿子手起棍落。正好打在它的脑袋上。
　　 小鸡蹬了蹬腿，仰着头在地上。
　　 死了。
　　 “你妈妈来的，真不是个好人。”我寒着脸骂道。小儿见我凶恶，刚还哈哈直乐的小嘴巴一瘪，哇的声就哭了起来，呼天号地的抢着去找他妈妈。
　　 “狗日的你在吼啥？吓坏他，老娘给你翻脸。”邻家女人见儿子哭，沉着脸。
　　 “妈来的，你看，就打死一只。一点都不懂得爱惜。”我指着地上的小小鸡尸身。
　　 “关你鸟事，我花钱买的。”邻家女人说翻脸就翻脸。
　　 “不把它们拿走，老子改天全给你放了。”我立马打退堂鼓。吓唬着说，边赶紧下楼去。
　　 我嘴笨，常无端得罪人。老婆再三叮嘱说这个女人不好惹的。
　　 “你龟儿敢，老娘把你桌子都掀了。”邻家女人尖着手指拎起小鸡尸身来，准备向我砸来。见我也退到门口去。她伸长脖子向楼下看了一眼，手一顺就扔了下去。
　　 晚上老婆下班回来。听见楼顶上有小鸡叫声，诧异地问。“咦，哪来的小鸡儿叫？”
　　 “楼下女人养的，三只，给小儿子打死了一只。”我给老婆说。
　　 老婆闻之，连凉也不冲就往楼上跑。半响下来。趴在楼梯口大声叫楼下女人的名。笑着说。“狗日婆娘，养鸡连米都舍不得一粒儿。”
　　 邻家女人这才急忙忙抓了一把米上来。边笑边给我老婆告我的状，说我吓哭了她的小儿子，她才忘掉的。
　　 害得老婆从冲凉开始一直到睡觉这一段时间嘴巴都没有停顿，数落我的不是。
　　 “老子明天就给它放跑。”老婆面前，我只敢说这一句话。
　　 礼拜六。不上班。
　　 我睡了个懒觉起来，昨天的不快也全忘掉了。起床后开煤气煮稀饭，又撕了几片青菜叶儿好让白米粥中飘有绿意。忽然想起天台上的两只小鸡。拿着菜叶儿就往天台跑。
　　 小鸡早。
　　 叽叽叫。声音有些单调，多了几分凄凉，恐惶
　　 小鸡又死去一只。
　　 我蹲在窝前。活着的小鸡围着死去也僵硬的小鸡尸身不停地在叫，用小嘴壳去啄，用小足去拨弄，不停地叫。仿佛同伴是睡着了，要叫醒它来。
　　 可惜，它叫不醒了。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它一个。
　　 “怎么又死了一只呢！”邻家女人上楼来晾衣服，见到就问。
　　 “鸡，鸡，鸡。呵，呵，呵。”小儿子又学会一个字来。在旁边一个劲儿手舞足蹈，似要吓醒它来。孤单的一只，惊惶失措地在原地打转。仿佛他就是恶魔，它想要逃离。
　　 可惜它太小，太过单溥。
　　 “是不是你给弄死的。”邻家女人在问。
　　 “妈来的。喂鸡连点菜叶都不给。”我一笑，撕碎手中的菜叶扔了进去。绿绿的就当它是一块草地。
　　 可小鸡没有我的幽默。
　　 全无心思。
　　 老婆怕我惹事来。在下面叫我。我匆忙下去，告诉老婆，天台上的小鸡，又死了一只。
　　 “死就死了嘛，你操啥心。”
　　 我无言以对。
　　 这春天的天气反复多变，是夜，一场暴雨，电闪雷鸣。
　　 数月不下雨，一下就是地动山摇。老婆想起天台上的衣，逼着我上去收回来。我撑着伞上去。
　　 天台上杂物堆集，下水道又给堵塞了。集了齐足髁的水，天上还在哗哗下。
　　 整整一个晚上。
　　 太阳出来时，是礼拜天。
　　 邻家女人的儿子晚上打雷受了惊，一早去了医院。
　　 天台上最后一只小鸡，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