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伙计想让孙子在城里上小学，已经跑了好几天了，也见了好多人，托了好多关系。
　　 “人搬人，扳倒泰山。”这是开始跑的时候，伙计给我说的：信心满满的。
　　 “要是咱在城里有单元楼的话就好了！”跑了几天，伙计发现了一个症结所在。
　　 “找教育界的关系，还不如找当地的支书村长哩，校长他要用得上当地支书村长的地方多了……”后来，伙计有了新的发现。
　　 “那个复印店真行，随便拿一个购房合同给了人家，人家鼓捣一会子，复印出来的就是咱自己的购房合同，连公章都是真的，鲜红鲜红的……二百元，念火不，就这，好多人还排队办复印……”伙计孙子进城的事总算有了眉目。
　　 伙计浑身土么呼呼的，满眼布满了血丝。
　　
　　 二
　　 那天早上四点伙计拿上购房合同排队报名了，我开车拉着去的。排队的人很多，据说报名后，学校要审查资格。审查其实主要就是审查购房合同的真假，就是学校安排几个教师，根据购房合同实地走访，看报名报到上学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片区的住户——划片招生是这几年叫的比较响亮的一个政策，幼升小小升初都必须严格遵照执行。
　　 七点，天麻麻亮，学校的大门还没有开。排队的人们的确都还是非常自觉的，即使半夜里来排队报名还打着地铺，也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绝没有一个插队的。
　　 无聊得紧，便让伙计守着地铺自己溜达了一圈。路边墙上几个广告倒是挺有意思的:一个是刻章的广告——这里到底流出了多少假的公章呢？就没有人会发现公章是假的吗？还有一个是办证的广告——“结婚证、学历证、身份证……只要你需要，拨打电话，XXXXXXX，见证付款，诚信合作。”制假也有制假的“道道”“规矩”，也“见证付款，诚信合作”。还有一个以前没有见过的内容“拨打电话XXXXXXX,查询微信内容。”——阵心惊：身上附上了仙气；便能够知晓前生后世；要能够和腾讯后台拉上关系，便能够窥着任何人的内心了，再别以为你钻在被窝里私聊的没人知道。自己便如主前忏悔般地闭上眼仔仔细细把自己之前微信聊过的内容筛选过滤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一遍一遍在脑子里浮现出“慎独”两个字，渐渐地放下心来。心里想到：但凡存在的，总有其存在的土壤！即使一棵草，要一天天地长大，也是要有供养这棵草生长的阳光、空气、还有水……
　　
　　 三
　　 “仔细看一看，咱这购房合同会看出是假的。”我悄悄给伙计说。
　　 “都知道是假的，县城共有多少单元？全住着咱乡下人？就看人家查不查，关系硬的即便知道是假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关系硬的还用假购房合同么？关系硬的经济就会过得去就会有单元楼呢。”
　　 “村里才剩下几个娃？把户口在村里的孩子购房合同都公开一下么？有几个真的？”
　　 “咱俩不报了，去问问学校有几个是真的吧？”
　　 “谁问谁倒霉，你一问，人家管事的就会盯你一个，反正你不合格！咱的事都说的差不多了，何苦呢?辛辛苦苦跑了一圈又一圈，咱管不了那么多的……”
　　
　　 四
　　 学校大门打开的时候，排队报名的也没有乱；排队的人们卷起了自己的地铺，一个挨着一个一点一点的往前挪的时候，天就渐渐的大亮了。
　　 远处过来几个清洁工，提着小桶桶和刷子好像在清理着墙壁上的广告。回头看又往前挪了一段位置的伙计，我倒是真的希望伙计的购房合同查不出什么问题了。
　　 伙计不容易，熬了半夜，眼里布满了血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