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遇见】神游《春江花月夜》(随笔)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的春夜,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的时候。我独坐阳台,嗅花晒月,修心养性。沉醉中,忽然从月宫里洒下一缕时缓时急的仙乐;欢跳的琵琶声托着月轮,柔美静穆的玉箫拽着月光,悠扬快活的长笛迎着仙娥,深幽流畅的二胡伴着玉女,铿锵叮咚的秦筝古琴……互送着、拥抱着。哦,这是送迎嫦娥思凡下嫁吧?还是为天宫玉女举行婚礼呀?不然,谁配演奏古今名曲《春江花月夜》呢?我不由寻声望去,噢!原来,这是前院青年男女们正在月光下举行集体结婚典礼。我仰望天上孤零零的嫦娥寡妇和吴刚老汉,俯视地下“灯火阑珊处”的红男粉女,抚今追昔,玩月赏曲,忘却社会上自我,悠然闭目神游了。
我仿佛来到南朝陈后主的御苑——鸡鸣山,看到了光昭殿前数十丈高的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听到了张丽华贵妃和孔、龚二贵妃等日夜宣淫演唱的“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陈后主《玉树后庭花》)的艳歌。根据《清商曲·吴声歌》乐府歌曲创作的《春江花月夜》,竟然出自淫乱亡国出名的陈后主之手,而又标名美丽绝伦的春、江、花、月、夜这五个大字,同时能把亡国之音《玉树后庭花》和天然妙曲《春江花月夜》揉合一起同台演奏,我迷惑,我怀疑?!
我带着惊疑迷离的心情,又来到另一个亡国之君隋炀帝称为“迷楼”的淫窠,竟使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既听到了炀帝乘龙舟游江都时挽舟者的悲歌,又听到了炀帝宣淫的《江都宫乐歌》,更听到了隋炀帝为摹绘自然美景而改作的《春江花月夜》诗:“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诗歌以“夜”为景,以“春”为画,以“江”为帧,以“花”为颜料,以“月”为彩笔。将春、江、花、月、夜活脱脱地画了出来。这一“净化作用”确实使《春江花月夜》恢复了乐府歌的原来面目,使其回归到自然美的怀抱中去。谁料到荒淫无度的隋炀帝竟然能够写出这样纯洁恬美的绝句来。真是出人意外。
忽然,一阵欢乐的掌声,一阙惊心动魄的乐曲,将我拉回到现实世界。我站在高楼顶上放眼大江,只见茫茫无边,水天相连,一轮明月随波逐流,上下荡漾,洒落千万道银辉,拥抱着沐浴水中的嫦娥,扑朔迷离,如梦如幻;月光携着软软绵绵的惠风,送来了万顷田野的菜花浓香,薰迷了水,薰醉了月,薰睡了人……我梦入了初唐才子张若虚创作的《春江花月夜》的诗乡:站在张若虚故乡扬子江边欣赏,“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明月在扬州”的月色,我抚摹了一幅宁静致远的国画:上下争辉的天地,沐浴江中的明月,银的沙滩,花的林野、草地,给人幽静、温情、神思;我品味了悠舒纯美的民族乐曲:淡月初升,月光送来悠扬的长笛,低吟的洞箫,月上中天,月光同小提琴欢舞,月魂同二胡合奏,月落树梢,古筝高唱别歌,琵琶揽月幽诉;我拥抱了缥缈轻柔的“霓裳羽衣舞”:皎洁的舞台,纯白的羽纱,玉润的手臂,轻灵的舞姿,嫦娥领着仙女跳跃着,旋转着……终于硬把我转醒了。原来画曲舞谱写出一篇人生美丽的颂歌。月照江流,月照花林,月下飞霜,月映沙滩,这是流动的自然美;设问江月,探索宇宙,思考人生,江月永恒,人类永存,这是江、月、人超时间的哲理美;春江花月夜,多少人正离别?多少人在相思?游子怀乡,思妇望月,想得刻骨铭心,爱得冰清玉洁,这是人类心灵深处的忧郁美。张若虚真称得上古代的美学大师,他倾注了对美的生命、美的情感、美的年华、美的自然的向往、珍重和挚爱,这正是这首诗永远超过陈后主的宫体诗、隋炀帝的景物诗而成为不朽佳作的真正原因。怪不得闻一多评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我耳畔又响起了当代人重新配器的《春江花月夜》的乐曲,伴送新婚夫妻入梦,伴我楼台对月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