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漂流”神龙溪(散文)
在美丽如画的神龙溪。如果你沒有坐过纤夫们用纤绳拉着的形似豌豆角的小船,那一定是一大憾事。我就有幸过这种享受。不过,那时可不谓是什么漂流,我只是被逼为寻找人生之出路而有幸。
在溪边码头,每当悠扬深沉的川江号子声传来时,纤夫们拉着满戴货物的豌豆角小船就已经来到了近前。他们真的是一丝不掛,而且就这样过码头。甚至连罗坪这样还算是人多较大的码头也不避嫌岸上人家,不去给自己遮丑。羞得那些来溪里洗衣裳和挑水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躲避不及,只得低着头,装着没看见一样。她们下意识不停的在石头包包上来回多次的洗刷着她们己经抖洗得很干净的衣物以遮掩尴尬,或扭过身去不看。直到纤夫们实在是不好意思,穿上衣服上岸离开。
当然、也不能全怪纤夫的,在拉水流湍急且很长的上坡时,哪敢容得半点松劲,你如何让他们能穿上衣裤?从鸭子嘴到罗坪码头就是这种兇险上坡水路。
那时公路还不通,车少之又少,有车也走不远。如果从县城没有机会或不愿坐船,又要赶急。一般只有靠双腿用一天时间起旱走小路60里到达罗坪,反之一样。
当年走水路从巴东到罗坪几乎全部要靠纤夫拉着船走,九十里水路三天才能到达,非常慢。不用说、三天里纤夫们是一丝不掛的,除非船上有女客。
沿途要风餐露宿在船里,很少上岸。当然、这三天必须和他们在一起,自然也就有机会去体验饱览两岸原始风土人情与万仲景色。那悬崖绝壁上的悬棺、茂密莫测的山林,和有时会向山涧丢石头的猴子,及岩上千百年来纤夫们拉纤磨成的道道深深纤绳沟槽……还有他们从家里带耒的酸甜的包谷粑粑和喷喷香燒酒。
我那时是个闲人,一切都无所谓。到了晚上,沒有地方可去,只有在船上过夜。不用担心,纤夫们非常好客。船家会抱来被子让你舒服的睡上一觉到天亮,在船仓里,你会自然闻到一股船板上的桐油香,那是一种很原始的,沁人心田,船上才会有的独特芳香。
望着那闪耀着点点繁星,万奈寂静的夜空。更有那黑亚亚笔直的峭壁山崖仿佛会从头顶压了下来似的,着实令人有一些害怕的感觉。但迷糊之中,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
清晨、神龙溪两岸山林里开始热闹起耒,不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阵阵锐耳鸟叫声。水上飘溢着淡淡晨雾,空气清新。我的衣被上也有些露珠儿,一闪一闪的。
东方发白,太阳快出来了。船工们的话也多了起来,他们各自料理着行船拉纤的一切准备,忙碌的一天开始了。只有我一个人不忙。搭船的人不多。
船离鸭子嘴不远了,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鸭子似要伸嘴过溪的样子。说起鸭子嘴,还有一段佳话传说呢。相传鸭子嘴对面有一条蛐蟮精,时常出来害人,残害生灵。神龙溪西岸有一只善良的鸭婆,它明知斗不过蛐蟮精,但仍然决心用自己并不算历害的撮瓢嘴为民除害干掉蛐蟮精。当它刚要伸长脖子过神龙溪时,突然天上飞来一道彩色霞光,一座精致无比的土地庙压在了鸭婆的尾部。鸭婆仍奋力向前直到第二天清晨,谁知土地庙居然飘移到了鸭婆的头上。使它再也动弹不得,形成了今天的鸭子嘴。原来是如来佛显灵,蛐蟮是如来佛园中的一条小虫,即蚯蚓。如来不忍伤害它,又不能让它出来再害人,才把它压在裂开的山沟里,这条沟就是现在的蛐蟮沟。鸭子初心在除害,如来佛就让它永远地守在神龙溪边。鸭子嘴虽险,出事却很少,大概是这个原因吧。这也只是个传说典故,不足信的。不过、庙是真有庙的,后来被红卫兵拆毁了。
马上就要过鸭子嘴了。纤夫们紧张了起来,整个身子压得更低,更贴近水面,贴近大地。纤绳被拉拽得格格作响,深沉有力的川江号子传得老远老远。直到上得滩来,纤夫们这才松下一口气,赤条条一窝蜂的涌向罗坪水码头。
从罗坪到巴东,则走的是下水,那就快得不得了了。它将会给你带来从没有过的,完全不同的体验与神精上的极度刺激享受。也就是现在的名附其实的漂流了。
三天的上水路,九十里走下水却只需半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巴东县城陡峭的百步江梯之下!纤夫们这时少有拉纤,大都坐在船仓里。虽然轻闲了,但彼此很少说话。我也一直坐在船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任由着他们。这种时候,不吉利的话是不能说的。
那时、我还沒落脚之处呢。就是无巴鞍之处的意思,姑母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人这一生还是要有个前途,有个出路才对。该回家去了,我决定走。姑爹和姑妈炯她们一直将我送上船,姑妈哭了,炯背过身去擦眼泪。这一去不知何日君再来。
豌豆角儿小船漂离了神龙溪码头——罗坪,如离弦之箭飞驰夺路直奔悬崖而下!眨眼间便到了鸭子嘴。当倾刻就要撞击到山崖的一瞬间,一刹那、一当口,离崖口二米、一米、五十、三十公分……终于、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我不敢再看,听天由命了!
说是急,那是快!梢公轻轻关刀櫓一点,小船立马掉头转向。飞向下游,飞过了鸭子嘴。船底板在水中卵石上磨擦得“擦擦”直响,似要划破船底一般!而这种惊险飞驰才刚刚开始,要一直飞到龙船河……
提到嗓子眼的心,直差蹦了出来!站在船头的梢公稍不留神就会让船毁人亡。梢公神啦!他一定会让你把心放下来的。果不其然!真好有一比:“不是打虎将不上山岗,不是挣船者不站船头!”那场面的惊险刺激,令我终生难忘。半小时后,我己经站在了九十里外的巴东候船室里等着买票下宜昌回家了!恍然中,姑母和炯她们仿佛还在眼前。
如今神龙溪大变样了,乘坐人拉纤的豌豆角小船漂流,只剩下了罐子口上面象征性的一段不长的河段。从前一些景象没有了,水涨高了。罗坪变成了一片泽国,一片明镜似的碧绿碧绿的小湖,而过往只有回忆还在。
别了,神龙溪!别了、罗坪!我一定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