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落魂引(组诗)
《落魂引》
那天晚上
我被许多无形的绳索
绑上金钟山后山
对着山腰上那些黑乎乎的小馒头
突然双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想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对于我的病
高山上那个穿着戏服的法官
默默无言
我有罪,我干呕
我的口水和眼泪
成了孤魂野鬼们的饮料
审判完,我颤巍巍地来到一棵松树下
我看见两个白衣长发的鬼蹲在那里
张着嘴
然后,我晕乎乎地下了山
走上了一条幽黑曲折的小道
一片果林,黑幽幽的农舍
四处狗在狂吠着
通往深山的路蜿蜒蠕动着
我跌跌撞撞惊惶失措
仿佛走在阴间的路上
那一瞬间,我变成了一只流浪狗
我哼哼唧唧,耷拉着尾巴
找不到回家的路
过了好久
我才回到当初那个岔口
顺着一条有灯光的小路走出去
走过冷冻厂的时候
路旁停着一辆面包车
一个人叉手背站着
一只狗蹲在一旁
吐着舌头望了我几眼
我庆幸又回来了
《血泊中被涮洗的山羊》
傍晚下班的路上
在一间羊肉米线馆旁
我忽然看见一只山羊
它闭着眼睛向我点头,嘴角沾着血
惊诧之际
才发现是一个人拎着它的脑袋
用刷子在洗着
真像一个血泊中的人……
《生》
当初抱头鼠窜离开这个城中村
现在又飘零回来
前面的四十根高压电
静静候着我撞上去
人到中年,妻离,孤病,潦倒
孤高已成为垃圾桶里的呕吐物
曾经的堡垒早已被一批批打工者重建
歌声更聒噪,吃食更琳琅满目,物价暴涨
麻园已居不易
而我的那些渣早不知去向
信仰总是在拥挤的独木桥上
摇摇欲坠
那么地不堪一击,那么地矫揉造作
小钢磨下,磨出一粒粒职场的星
木板床太硬,羽绒枕头又太软
在苦雨中抱回一床垫棉
计算着所剩无几的盘缠
经过住了近七年的出租屋的窗下时
竟毫无感觉
《午夜行》
午夜的烧烤摊油烟弥漫
四下暗黑寂静
有什么在一闪而过一闪而过
突然,失眠人的腹脏
生出了饕餮的妖怪
立即点了碗米线和三个羊肉串
吃着吃着,忧患涌心头
前面的他惶惶如丧家犬,潦倒如败草
城市的下水道里翻滚着谁的灵魂?
一瞬间,我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这个世界
这惊悚犹如住进一间恶魔之屋
但我还是享受性地吃完米线
穿过空寂的大街
捡起一个手提袋
将它高高抛起
《春日偶成》
又是春天,离异后的第三个春天
还是失业,失业后的第三个春天
总骑着小单车,来万商汇兜圈
建材、装饰、车行冷冷清清
只有两家小餐馆门前贴着招工的纸
他在商汇大门前发愣
一辆卖包谷酒的三轮吆喝过来
他打了一斤用饮料瓶装的酒
不惑啊,人近中年却潦倒
火药啊,竟让那么多草长高
高速公路啊,你让我一生都在呼啸
很多年前中考失利
少年颓唐地爬上一座秃山
站在大石旁做落榜的书生
现在,他又从这个春天砸进了
公路旁通往乡村的小道
逃荒者啊,逃进了崎岖的河堤
在没有幻听症攻击的绿荫里销魂
手中的包谷酒啊
泡着生的磨盘活的秃山
泡着曾经的寡酸菜
命锁磨断知何年?
凉飕飕的书生啊
淹没在泥土的气息里
沿着早已耕出的槽
去追寻那很久以前失踪的牛
一个下午没有踪迹
一个春天没有消息
风吹透这原野
这汹涌的潮,这无人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