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刊视界】黄昏里的思索
小时候,我特别讨厌大姨父。
大姨父的家离我家不远,每当大姨父打大姨时,我家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姨父脾气火爆,烟瘾特大,每当打大姨时总是叼着烟且一脸凶相,打大姨就像打一头驴。
每当大姨父打大姨时,母亲总是快速地跑到大姨家,对大姨父的行为进行强有力的训斥、指责、甚至有时谩骂。大姨父虽然脾气暴躁,但总是以沉默来回应我母亲。
其实,在平日里大姨还是很崇拜大姨父的。大姨父长得浓眉大眼,高高的鼻子,微凸且稍显宽大的额头,一米八的个子,地里的农活样样精通,是村里出了名的种田好手。这还不算,大姨父还写一手好字,村里有个红白事情,都请大姨父去写账单。只是大姨倔强的性格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和大姨父大吵大闹,大姨父气急了便以拳头来应对。
大姨和大姨父是婚后大姨怀表弟六个月时才领的证。大姨个子矮小且体态浑圆,性格倔强又没读几年书,唯一耐看的就是长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所以大姨父是在其父母强大的压力下才答应这门婚事的,因为两家的老人是世交。听说,大姨父在大姨没怀孕之前是想离开大姨的,只因大姨怀上了表弟才勉强领了证。
大姨发现大姨父有外遇是在表弟十一岁那年。大姨父的事情败露以后,大姨气得直发疯,整天整夜的和大姨父吵,尽管大姨父拳脚相加,而大姨却将她的倔强性格发挥到了极致。一天深夜,大姨在院子里找来一根木棍,对着睡的正酣的大姨父的头部上去就是一下,结果,大姨父捂着鲜血四溅的口鼻惊坐起来,望着气急败坏的大姨,大姨父瞬速从大姨手里抢下木棍,对着大姨一顿猛打,大姨倒下后就再也没起来。
大姨被打成严重的脑出血,在医院治疗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打那以后,我对大姨父就由讨厌变成憎恨了。我曾设想如果我是个男孩,一定狠狠地揍大姨父一顿!
时隔三十年了,这次回乡准备参加表弟儿子的婚礼。母亲说,大姨父已经搬迁了,在村里的另一条街盖了新房。母亲还是说,现在大姨父的脾气好的不得了,儿子儿媳怎么训斥他,他只是嘿嘿地笑,只是整日整日地去他的老房基那里,怕是想你大姨了吧。
黄昏时分,我不由自主地来到大姨父的老房基,房子已残恒断壁,四处长满了蒿草。在玫瑰色的夕阳下,一位老翁叼着一只烟坐在一块石头上。只见他花白的头发掩映下的是一副干瘪而多皱的面容,浑身土黄色的皮肤,穿着一件似白非白的短袖背心,灰白色的胡须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下巴上,暗红的嘴唇已经干裂,高大的鼻子上密密麻麻地点上了老人斑,两只无神的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什么,枯柴般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一股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在夕阳的照映下烟雾由白慢慢变成淡紫色,在老人的面前袅袅升腾。随着烟雾的消失散,只见他脸上川字型的皱纹微微抖动,长长的眉毛活了起来,整个脸颊宛如一潭陈旧的湖水被风搅动。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大姨父,浓眉大眼,高高的鼻子,微凸且稍显宽大的额头,这位老翁真的是大姨父!
此情此景,大姨父在我心中立刻温顺柔和起来。
“大姨父,大姨父您好!”
大姨父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小丽呀。”
“小丽?哦,你是小丽?”
“是呀,我就是小丽。”
大姨父一边端详着我一边自言自语:“哦,小丽,长的真像你大姨,你的那双眼睛……”
“嗯嗯”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过脸去,因为我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我离开的时候,大姨父还坐在那里,望着老房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