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伟醒来时已经八点过五分了，太阳刚从窗户了照了进来。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下去，但隔壁挪动家具的吱吱声吵得他无法继续入睡。
　　 隔壁老吴元旦要为儿子办婚礼，最近又将房子装潢了一遍，把旧家具处理掉又买了新家具。老吴也是从农村来的，考上大学后分配到市里的，媳妇谢雨轩虽然也来自小镇上，但岳父是当地一所中学的校长，岳母也是教师。不知道老吴有什么招数，谢雨轩对老吴服服帖帖，从来没听见过因老吴家里来人吵过架，不像柳燕，只要一提起自己的父母就一脸的不快，最近就因为为了父亲的问题吵了一架。
　　 蒋伟没有了睡意，伸手从床头柜上抽了一支烟点着猛吸了一口，然后狠狠地将烟吐了出来。谁家没有父母，人都有老的时候，作为儿子，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在自己的身上就怎么办不到呢？蒋伟想起自己将父亲送到车站上，临上车的眼神，心里便“咯噔”一下，不由眼睛有点发热。离！我不能受一辈子窝囊气，你不是说离吗。每次一提到将接到城里生活，柳燕就拉下脸来不啃声。
　　 早春天气，乍暖还寒。窗外一排杨树还光秃秃的，仍然没有一丝春天的气息，南上山还有一点积雪仍然没有融化。当年为了省钱，选择了市郊的房子，那时市中心房价已经一平米超过两千元，这里只有一千八百五。为了日后将父母接到城里生活，选择了顶楼，因为这套房子楼顶里还带了一个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加上主房，一共一百四十平米，这也算够宽敞的了。因为大多数人嫌六楼上下不方便，搬家具吃力不选择顶楼，开发商不好卖，小房间只算了八千元，一共下来整数二十三万元，首付六万，为了交首付，自己贷款、借钱都没有结果，不得不让柳燕向岳父去借，这次岳父还算大方，拿出了四万块钱，加上自己和柳燕几年的积蓄凑够了首付。蒋伟记得，当自己将买房子的事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听说一次要六万元的首付，突然表情一下子僵了，半天才吐了一句话：“我没钱帮们——唉！”
　　 秋后，装修房子的时，父亲将除了口粮之外的粮食全部卖了，一对耕牛和二十几只羊卖了，连母亲的一点首饰也卖了，一共凑了五千元送了来，当父亲一层一层解开纽扣，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带着体温的钱时，自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当自己问父亲，没有了牛怎么种地呢，父亲苦笑了一下，“我和你妈花费不多，再说我们现在还身体好，用人力干点活也够自己生活了。”蒋伟不收父亲拿出来的钱，父亲火了：“你爸我没出息，就只能给你们这么多。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国国的。”父亲扔下钱走了。父亲脾气犟得像一头牛，只要一生气任谁也别想劝得住他。父亲连一顿饭也没吃就这样走了。
　　 房子装好后，本想等油漆味散发一下再将父母接过来住一两个月，可还没得油漆味散发完，母亲便病倒了，送进县医院诊断的结果是一道晴天霹雳——肝癌晚期。蒋伟和父亲商量将母亲接来住两天新楼房，也算了了我的一点夙愿。但母亲在医院的时候还操心她的猪呀鸡呀的，一直嚷着要回家去，怎么也不肯来，加上一说让母亲住几天新房子，父亲见柳燕便不吭声，便说算了吧，还是回到家里方便，蒋伟也只好不再勉强。等搬进新房子里时母亲已经走了。春节前他去接父亲城里过年，父亲怎么也不肯来，后来禁不住大家再三相劝才来城里过年。这也是蒋伟自从参加工作之后第一次没有回老家过年。在往年，不论多忙，或许是年前，或许是初三之后，每年都得回去陪在父母身边过几天年的。国国没出生前，柳燕也跟他去老家过春节，自从国国出生后，柳燕就再也没去过，每年春节柳燕回岳父家，自己回老家成了惯例。
　　 蒋伟和柳燕是大学校友，是在学校的运动会上认识的，那是的柳燕清纯可爱，不像现在一脸的市侩气。柳燕是城里人，父亲是货车司机，母亲是小学教师，家庭条件优越，又只有她一个女儿，被父亲视若掌上明珠。他们认识半年后，柳燕第一次带蒋伟到家里去，当一听蒋伟家在农村，父母又是农民时，柳燕的父亲没说什么，柳燕的母亲便一脸的不高兴，说了许多农村的不好，农村条件艰苦、交通不好、上学看病不方便等等，最让蒋伟可气的是说农民们思想封建落后，不讲卫生，脏。蒋伟真想放弃这段感情，但看到柳燕纯洁的眼神时又不忍心说什么。大学毕业后规定是要分配在老家的，父母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也想让他回到本地工作，可岳父母不同意柳燕跟他来小县城工作，尽管老家山清水秀，有好几处景点是全省著名的风景区，气候又温暖湿润，可在省城的岳父母眼里却是偏僻荒凉的不毛之地。最后决定如果蒋伟留在省城，就让和柳燕结婚，如果回老家就让他们分手，坚决不能让柳燕跟蒋伟去小县城工作，而蒋伟的工作，他们会想办法找人安排。就这样蒋伟成了城里人，成了某单位的一个小职员。
　　 母亲刚去世那几年，父亲身体还硬朗，偶尔也来城里住几天，每一次来都会带来一大包晒干的野蘑菇、蕨菜、蕨麻、腊肉干、杏干什么的，还会将自己卖的粮食、药材钱给国国买衣服、买零食，剩余的都给了蒋伟。那时候因为他行动敏捷，还很注意卫生，柳燕倒也没说什么，有时还让蒋伟给公公买些烟酒带走，自己也会偶尔买一两件衣服。七八年过去了，父亲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又加上前年生了一场重感冒，身体明显的垮下去了，头发全白，腰也佝偻下去了，因为抽烟太厉害，咳嗽的厉害，但让他戒烟他却不肯。好说歹说父亲才肯放弃种地跟蒋伟到城里生活。可是只来城里生活了三个月，便和柳燕闹起了矛盾，柳燕嫌父亲脏，不讲卫生，上厕所不洗手，水果不洗就拿给国国吃，睡觉前不刷牙洗脸洗脚，在客厅里吸烟，痰不吐到垃圾桶里而吐到烟灰缸里，还将垃圾捡来堆在楼道里被物业上的人罚款……。为了父亲，结婚十多年来，蒋伟第一次抽了柳燕一个嘴巴，这一下可好，从此不在安宁。先是岳父电话里训斥，接着是岳母带着小姨子来讨伐，最后是柳燕闹离婚，在外面租房子去住。蒋伟只好将父亲送到妹妹家住了已经一年多了。前几天父亲来看国国，蒋伟想让父亲不要回去了，留在城里生活，对柳燕说了两次，她都没啃声，当第三次说的时候，柳燕咬牙切齿地说：“要你爸还是要我，记住，房子首付是我娘家出的钱，他凭什么住？”蒋伟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