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早餐(随笔)
大的东西写着太累,小的东西写着正好,随心随意,而且有趣,至少我认为它是有趣的。
我已许久不吃晚饭了,不为别的,只是怕胖。原本近段时间我连早饭都不吃了,可呛不住今天是周六,幼儿园中午不供午饭,索性在早上七点多钟到附近的早餐店买点儿早餐,以免中午再去,连早餐都没了。
一屉肉馅的小笼包,外加两个茶叶蛋,打包,带回幼儿园吃,再配上自己沏的加了两匙白糖的燕麦片,一份简单,营养搭配还算合理的早餐便算齐了。
由于只有中岗有烧开水的电水壶,故而在沏好了燕麦汤之后,就在那儿吃了起来。一口燕麦汤,一口肉包子,一口小咸菜,倒也享受。
可是在我享受的同时,那个河南的,和我是工友的“红眼病”老哥却不怎么享受了,他正在看守中岗,与我坐在一排,便在我吃饭的时候在我耳边不厌其烦地嘀咕,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我倾诉。
“你不是减肥呢吗,怎么又是燕麦,又是小笼包,又是茶叶蛋的,营养这么高,能减下去肥吗?”
我没搭理他,仍自顾自地吃着,只是会在喝过燕麦汤之后,从额头渗出些许汗来。
“哎呀,天天嚷嚷着减肥,可又天天吃这些东西,我看你呀,根本就不想减肥,哪有决心减肥的人整天吃这些东西的。”
我还是没有搭理他,在我吃饭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会全部集中在食物上,这也是我为什么吃饭如此迅速的根本原因。我不会像其他人似的,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还要做着诸如看手机,看书,看报之类的事情,好像自己是匡扶社稷,指点江山的大忙人,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他,一旦他偶有偷闲,歇了那么一小会儿,地球都要停止转动了。
“我见过很多减肥的,可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整天拿减肥当幌子,可瞧你的体格,还是那么胖。要我说呀,你压根就没想过要减肥,哪有减肥的人吃这些东西的,哎哟,你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啊。”
包子我吃了还剩下三个,茶叶蛋还剩下一个,在我喝下一口燕麦汤之后,我侧目横了“红眼病”老哥一眼,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摆在我面前的剩余的小笼包、茶叶蛋,不停地抿着嘴唇,那哈喇子,都快流到下巴颏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馋的,作为“红眼病”人,这是通病,是打从灵魂深处分泌出来的饥渴难耐,心理学领域也好,医学领域也罢,在对待此种症结上,都是极难攻克的严肃课题。
我极其冷淡地说了句,“我胖也好,瘦也好,减得下去肥也好,减不下去肥也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你爹啊,还是你是我儿子。”
“我……我不是关心你嘛。”
“哈哈……”我朗声大笑,附又冷峭说,“我呢,暂时还不需要人家关心。再说了,你这关心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怎么没诚意?”
“我这个人啊,什么都不缺,就缺钱。你要是想关心我呢,就给我点儿钱,比啥都强。”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人家关心你,你还不高兴。”
“你那不叫关心,你那叫让我减肥,好把小笼包和茶叶蛋留给你吃,是不。”
“哪有。你这人啊,就是不拿别人当好人。”
“嘿,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你就跟我好好说说,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共产主义。”
“哦,共产主义。那好,咱这么地,我呢,把剩下的小笼包还有茶叶蛋‘共产’给你,你呢,把你兜里的钱‘共产’给我,你看怎么样?”
“那怎么可能!”
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他生气的原因便在于他眼中的‘共产’是别人‘共产’给他,他的还是他的。恰恰我也怀着同样的心思,所以他才会红眼更红地凝视着我。
“别这么看我,你的‘共产’是假的,我的‘共产’也是假的,这个世界上本不存在纯粹的‘共产’,所以呢,你要是馋了,要不自己去买,要不自己去捡,等我给你,想都别想,乖乖,我还想别人给我呢。”
他瞪大血红的眼睛,颤抖不已地说,“要不说你不是好人呢。”
“好人?你见过只跟你‘共产’的好人吗?反正我是没见过,我又何尝不希望碰到这样的好人呢,可惜呀,我是碰不到喽。”说完这话,我又将那三个小笼包,还有那一个茶叶蛋吃进肚里,就连燕麦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幼儿园订阅的一份报纸遮住了脸庞。我晓得他的用意,不是借助报纸上的那些发聋振聩、催人奋进、弘扬人文关怀的大消息、大新闻,来填补他那极度渴望“共产”的夙愿和希冀,只是他不想让我再看到他那双红眼,他那汩汩流淌的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