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没有骨气的贱气(随笔)
讲心里话,我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一下“红眼病”老哥,他真的是太伟大了,他的经历,他的品质,他的做派,他的思想,使我的文章更具真实性、社会性、警示性。再没见过似他这样的人物了,实乃千秋万代之独一。
“红眼病”老哥他在昨天下午两点下班之后,就立即跑掉了。由于我接他的班,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我以为他还会像往常一样,出去溜达一两个小时也就回来了,却不想,直到晚上八点多他才回来。
这把班长老韩给气的,除了该他倒的垃圾他没有及时去倒,致使在幼儿放学,老师、领导下班的时间段里,位于中岗后面的,宽度不足三米的室外储物处的过道儿全都被各式各样的生活垃圾给堵死了,就连里面的一些地方也由于放不了垃圾,逼得人家不得不把垃圾用力往里面扔,弄的是满地污秽,见之作呕。小小的,只有两个垃圾桶的三轮垃圾车上更是如山岳般耸立,若不然也不至于满地污秽,下脚艰难。
另外还有班长老韩对“红眼病”老哥的担心,这份担心看上去是担心他本人,可其实上谁都清楚,老韩担心的根本就不是他,老韩担心的不过是他在外面溜达了那么长时间,真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难免会因为他吃瓜落儿。以至于老韩会咬牙切齿地发出厉声恨语,“这个混蛋,他要是真在外面出了什么事,罚大队一万块的话,你们信不信,张队肯定得罚我五千,谁让我是带班班长呢。”
这话没毛病,所谓哥们,所谓朋友,所谓情义,作为上下级的工作关系,只停留在不出事,不出错的情况下。一旦出了事,出了错,涉及到各人的根本利益问题,谁也不愿意自己损失太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何降低自己的损失,哪怕是进行无情的责任归属追踪,亦要设法弥补。
为此,在今天早上六点多,一宿辗转,难以入睡,恨意怒意丝毫未消的老韩,急匆匆地赶到中岗,对着“红眼病”老哥就是一通儿拳打脚踢,拳不算太猛,脚不算太重,且并没有攻击要害部位,但瞧之却足够疼,“红眼病”老哥一边防御躲闪,一边哎哟直叫唤,直到凄惨求饶,老韩这才停止风雨般、潮水般的攻势。
而老韩貌似仍未解恨,还要顺手抄起墙角的气管子,悬在“红眼病”老哥脸旁,晃晃悠悠的,既为恐吓,也为警告,“我可跟你说清楚喽,你要是再有下回,我他妈豁出去一个月工资不要了,也要把你干废了!”
“红眼病”老哥所能做的,除了求饶,就是嗯啊应是。我也好,老韩也好,其他组员也好,我们早就看出了“红眼病”老哥的脾性,嘴臭无比,忒能抬杠,话讲的够大,可胆量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若不然也不至于请假回家五天,被媳妇吓的连床都不敢上,更别提行云雨之事了,害得他苦楚地在地上睡了整整五宿。这件事是“红眼病”老哥亲口跟我们说的,若非他自嘲且自贱地留下了睡地板的照片,我们几个还真就不敢相信呢。
一阵发泄之后,老韩气也消了,“红眼病”老哥也止住了如排水管一般无二的臭嘴,全身觳觫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还要不停地四下眨巴眼睛,生怕穷凶极恶的老韩潜伏在自己身边三米以内,给他来一次“二次伤害”。
我见之,笑笑,并坐在他身边,跟他说,“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可你就是不听,没事儿出去两三个小时就行了呗。真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就跟老韩请假,怎么,他还能不给你假呀。你可倒好,总以为自己多牛逼,也不请假,给你打电话也不回,这下好了,挨顿揍,老实了吧。”
“我……他……这事儿它就不合理,下了班出去溜达不正常嘛。”他一边擦拭脸上、身上兀自流淌的冷汗,一边嘴上不服地说。
“正常个屁!我早就跟你说了,这儿不是你家,你在家干活儿,上下班的路程之外,你是死是活跟公司没有任何关系。这地方不行,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但凡你出了什么事,保安公司都得负责,你懂不懂啊,你是不是傻啊。”
“可我能出什么事啊,我哪儿也没去。”
“你还说!这话要是让老韩听到了,还得削你一顿。”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真是的,你们东北人啊,下手就是狠。”
“狠?这还叫狠?我就是没钱,我要是有钱,都能花钱买你这条贱命。不过想想,你这条命也值不了几个钱。”顿了一顿,我又说,“你说你哪儿也没去,跑出去六个小时?糊弄鬼呢。”
“我不是去我哥家了嘛。”
“哦,老是捡东西吃,吃的不好,吃的胃疼,就找你哥改善生活了,是不。”
“咳,别提了,改善啥呀,也没吃啥。”
“你哥请你吃什么了?来,说说,我听听。”
“两个放在冰箱里的馒头,还有一碗剩了的土豆丝,那馒头不好吃,还没大队早上送的好吃呢,酸了吧唧的。”
我好不震惊,“不是,那不是你亲哥吗?去你亲哥家,亲哥就给你吃馊馒头,土豆丝?”
“哎呀,有点儿吃的就行了呗,人家也不容易不是。”
“你这人可真是君子啊。你不是说你大哥一个月挣好几万吗,挣好几万就给亲兄弟吃这破玩意儿?这要是我,妈的桌子都给他掀了,管他是不是亲哥呢。”
“我可没你那么生性。”
“生性?这可不是生不生性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你亲哥都不把你的尊严当回事,甚至不拿你当个人看,这破玩意儿给狗狗都不吃,你还好意思去?身为一个大老爷们,你他妈连一丁点儿骨气都不要了?还为了那几个馊馒头舔脸去找你哥?你可真给老爷们丢人。”
“叫你说的,我哥……我哥没你想的那么坏。”他轻声细语地说,并附上轻微的叹息,且将象征尊严的头颅垂得极低,一副可怜兮兮、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见他这副衰样,实在是懒得再对他进行说教了。后来听他说,他哥之所以这么对他,乃缘于他嫂子从中作梗,在他哥家,他嫂子当家。
我起初信了他的话,毕竟无论出于两口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好,还是出于确有其媳妇强势当家的实例也好,都是客观存在的。可下午的时候我却立时转变了自己的认知,我为了能够在值午班的晚上抽出一点儿时间到健身专区锻炼身体,拿出喂猪大姨上午给我的一大袋子,足有两斤重的饼干跟“红眼病”老哥做一笔买卖,我给他这两斤饼干,换他晚上七点到十点期间替我盯岗。他没有跟我讨价还价,而是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议,在他眼里,只要能够得到一些好处,干什么都是值得的。这种人说好听点儿叫作“贪图小利”,说难听点儿叫作“自轻自贱”,他恰是这样的人。
令我对他人品的蔑视,在此处,更在此处之后。我从健身专区锻炼完身体,回到中岗洗了个澡,然后到前岗打算跟他再好好聊聊,可刚一进屋,就发现桌子上全都是饼干袋子,那一大袋子饼干,竟已被他吃个精光。
就这么样一个看到便宜玩命冲,看到吃的往死撑的人,难怪他哥和嫂子不待见他,且不论红脸白脸之分,应皆是白脸。换作是我,恐怕也会对其敬而远之,若实在是避不了,就只能以馊馒头对付了,一次两次,对付来对付去,自然也就对付过去了。
而“红眼病”老哥的伟大就体现在这儿了,任尔等当面背后指点戳摘,凭本性拣吃蹭喝还复依旧,不要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