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家国天下】正在远去的柴火(散文)
去年冬天,我到老家去扫墓,见到原来的邻居王婆婆,如今已九十多岁,没想到她还记得我的名字。她虽然不能干重活了,可没忘记每天上山捡一些枯柴,有时虽然不是在自家自留山上捡的,但也没人去计较她。见到那衰朽的枯枝,让我想起那炊烟萦绕的日子,勾起了心中的柴火情愫。
我故乡现在看来是青山绿水,应该说柴火是没问题。可那年月大办钢铁,开荒造地,加上盖房子做家具都需要山上大量的木料,大家都来砍,山都砍秃了,搞得柴火与粮食一样紧张。那时山林大部分属于集体所有,每家虽然分有一块自留山,但仍然不够烧。老乡的柴山基本上是边界相连,砍柴过了界,就有发生纠纷的可能。听老人说,曾经就有因为几捆柴火还弄出了人命。我家自留山,就常被人偷砍,有一次被父亲发现,可走近一看竟然是熟人,人家几句好话一说,也就过去了。
每到秋冬农闲时节就是砍柴的日子,哪怕是下小雪天也不会闲着。砍好的柴火放在山上日晒、风吹、夜露几个月,柴干枯了才会挑回家。人口多的家庭的山墙边到处堆的是柴火,不少人的屋旁边还有堆成像小屋一样的柴垛。
在我家分的一块柴山在屋后面的山坳上,长着许多毛竹。虽然可以卖点钱,可当烧柴不行,后来队里就在清江河边又分了一小块,只是离家太远,常需请人帮忙。爷爷在世时砍柴是爷爷的事,他去世后就是在外工作的父母。赶上单位放假了,会赶紧回家,其中砍柴就是重要内容。记得有一年腊月三十、初一他们就是在山上度过的。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本意是想来玩几天,可大家都在干活,他也不好意思在家里玩,只好跟着上山劳动了几天。
孩提时我曾坐在灶口的小板凳上,用那长长的火钳夹着干柴,往灶膛里添,灶膛里火光,映红了我天真的脸庞。时有被灶口弥漫的烟雾熏得眼泪直流,呛咳不止。每天早晨或晚上,空气清新的小山村,看到屋顶上炊烟漂飞,就会感受一种家的温馨和暖。
冬季里常看到对面山梁的羊肠小道上,人们扛着钎担,清早进山,天黑了才晃晃悠悠挑着柴回家。有的人不是专门去弄柴,放工后也会顺便带回一担。还记得去过的一个亲友家,他们家住的地方是平原,没有可用柴火的山林,那儿的人烧柴节约得出奇。一个细细柴棍在灶内拨弄来回,烧到火灰散尽。到了冬天从来不升火取暖,只是山里人不太习惯。
在乡下,就是灶中的热灰中的那点热量从来不会浪费。如烤苕、土豆,闻到香味就熟了。特别是那新鲜的香肠用菜叶一包,丢进热灰里烤熟,吃起来也是别有风味。
我读小学时,每半学期都要上缴五十公斤柴火到学校。上初中时,就没有再从家里带柴火,是学校统一购买后学生去背。十几里的路程,每天只能走一个来回。去时还有劲儿,回来时就腰酸腿软了。柴背在肩上,两腿直打晃,只能拖着腿,牛一样喘息着前行。记得就是在那背柴的路上,有一位同学捡到了五块钱,交给了老师,学校还通报表扬了他。现在的年轻人听说了感到好笑,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五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学校当时还发了招领通告,过了半年也没人来领取,学校就买一套理发工具为学生服务。
大约过了一年,学校改成了烧煤,就再也没背过柴了。参加工作之初,也是靠烧柴度过一段日子。因单位没有柴山,只能从农户人家购买,穿插烧煤,感觉还是比在农村操劳的程度低多了。
几十年过去了,每次回到养育我的故乡,冬天再也没有见到老家对面山岭上,络绎成线进山砍柴的人们。也没有见到大堆小堆的干柴,堆在山墙边。乡亲们早已用上了煤、沼气、电炊具、液化气、天然气也开始走进寻常百姓家。也就是近几十年,那种由钻木取来生生不息的柴火,就被非柴而生的火,甚至被看不见火的电磁,微波取代。在那深山中的那些土灶还在用着,不过是经过改良成了省柴灶。如不是在逢年过节和置办喜宴,已派不上用场。取暖房也变了模样,过去是将柴火放在地上烧,如今是将柴火放在铁炉里。不少人家里是用沼气、电炉、空调取暖,卫生条件大大改观,烟熏火燎的场景已经远去。每次回家想到山中走走,可山上曾经追逐的小路找不到了,曾经被砍伐的光秃秃的山,如今一片黛绿。
如果把烧饭的可燃物都叫柴火的话,近半个世纪以来,柴火的形态已发生了变化,从固体、到液体、再到气体,还有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如电能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因可以烧饭,我认为它也可以算是柴火演变的一种。
时代变了,生活中的煤、气、电,已将柴火挤出了生存的空间。让它们渐渐退出了我们的生活,柴米油盐四个字正在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