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乡上郡①，古之边陲。其地荒瘠，自古文教不兴，人多崇释道，故俗尚多涉怪力乱神，而丧俗尤甚。余曩昔多为文志此者，今再言一例。
　　 传云，人殁，一七魂将家返。若以石灰漫地，魄则步地有踪，历历可见。视足迹，将知下世何转。若蹄印，则为驴。若足印，当复为人，以此为断。阴阳②谙其术，独于一室操之，亡亲则不可与观。
　　 有亡父者，其女颇疑，欲觇先考之踪以验是说。母兄阻之再三，不从，乃恳于阴阳。诫之曰：“此不祥事也，非吾侪不可为。若惊魂，魄将散，转世不得，与之奈何？为之惊，亦不美，何自寻苦恼若此？”但女号哭不休，固执己意，刁难百般，且曰：“汝孤身一室施为，其事何，外人殊不有知，岂非故弄玄虚，欲神尔技乎？”阴阳遂不复言，允，嘱之曰：“但观，切勿响动。”
　　 是日夕，风云具静，人畜偕默。乃于其父卧房，扃户松牖，置几案，设祭坛，焚香烧烛，祼尸燃纸，继以灰弥地。措置既毕，乃令其女伏于几下。兄终甚虑，遂偎傍其身，以为护佑。阴阳乃披法衣，左执引魂幡，右铃摇不息，唇齿交接，念念有词。已而乃止，闭目静立，似有所待。
　　 无时，日已没，天光渐淡，夜幕将合。室中唯见烛火摇曳，香烟飘忽。昏昏然如梦之初觉，沉沉乎似夜之永暗。
　　 俄倾，乃闻院中橐橐有声，若吉莫靴者。继而门动，似有物欲入者，户扃不得。无何，吱然有声，牖乃自启，无风帘动，如搴帷状。移时，辄见灰面足踪渐晰。由窗渐进，止于坛前。
　　 其女于几下觇之，心大怖，业已悔，欲出不得。未几，踪迹又动，匝室一周，似将出，细审，则赫然蹄状，殊非人踪，已知其父下世为驴。
　　 倏忽帘又动，魂似将出。然是时，女骇惧已极，心乱神慌。周身战栗难定，继而惊叫不休，阻之再三未止。兄欲掩其口，拒之甚坚，痛啮手，遂奔出几外，急欲脱。方待启户，则蹄印又返，至于女侧，但闻批颊有声，人已仆地，声息俱无。阴阳亦悚然，知魂已惊，急晃铃诵咒，焚符数道，祼之再三，乃去。
　　 族亲拥入，移之亮室，视之，则其面坟起，左右五指绯然可观，如遭掌击然，三月乃痊。
　　 自是，朔望则面肿痛不已，医药无功，蘸禳靡效，似无法可解者。盖鬼神有道，人不可罔顾。
　　
　　 笔者注：
　　 ②上郡：今陕西省榆林市。
　　 ②阴阳：吾乡懂堪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