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豆腐(散文)
我的家乡属丘陵地带,多以水稻和黄花菜种植为主。每年春季将稻田平整好了,还要修整田堘。先用锄头将田边的浮土、杂草刨干净,再用耙头从田里抓来犁出的泥巴,搭上田堘内边压实抚平,这样在早稻插田前后就可以利用田堘上新搭的泥边种植大豆了。
大豆的生长期,基本上与水稻差不多。以前多种双季稻,“双抢”过后也正是大豆收获时节。
收割需得早晚时候,不然烈日当空,成熟了的大豆很容易炸荚,要损失不少即将到口的豆子。
对于农家来说大豆可是一宝,不少的家庭半年的菜就在这大豆上面。比如,每家必备的豆莳、雾豆莳、泥巴豆莳、红辣椒豆莳等等,一年都得煮上几坛的。还有霉豆腐,那可是平日里没菜时补缺的最好之物了,特别是夏天里吃起来满口生津最是爽口。至于平日里如果想吃点新鲜的豆腐,只要将豆子用水泡上一夜,第二天中午就可以上桌。吃不完的豆腐还可以油炸了做油豆腐,火烘了做豆腐干子。
小时候的我虽然不喜欢吃水煮豆腐,但家里做豆腐我还是非常喜欢的,因为有得白嫩嫩、香甜甜、滑溜溜的豆腐脑喝,所以每当做豆腐了,我都会主动去帮忙。院子里有一台红石圆磨,我先得提几桶井水将它里里外外洗干净,然后就给父亲或母亲打下手,帮助推磨。石磨不到二尺的直径,七八寸高,本就不是很重,加上灌了溜滑的豆子进去,推起来还是很轻松的。有时候为了表现能耐,我将石磨推得飞快,往往会被父母亲喝住:“找死是不是?等下磨盘飞出来砸断你的腿!”我翻翻白眼,又撇撇嘴,赶快放慢了脚步。
豆浆磨好了,先加点井水释稀,用包袱过掉豆渣,将纯豆浆倒入大锅之中,加水加锅盖,用中火烧开。事先还得准备一物,乡下称之为“豆腐娘婆”。既为“娘婆”,说明后来的豆腐全由它所“生”,自是特别的重要。
做“豆腐娘婆”的主要原料是石膏,按豆子的比例秤好,用菜刀把敲得粉碎,舀一些磨出来的豆浆将之泡了待用。待锅里豆浆烧开后,有泡沫漫上锅盖内顶,须得换上微火,这时就得加入“豆腐婆娘”了。
这是一道技术活,千万不能将之倒在一块,需得高高扬起遍洒,洒均了才行,不然会直接影响到豆腐的质量和产量。“娘婆”洒少了豆腐出锅就少,洒多了就变成了豆腐渣,只有刚刚好,做出来的豆腐才会既多又白嫩。洒了“娘婆”后,豆浆逐渐成形了,圼现出一块一块的样子。拿一根洗净的竹筷往锅里甩插,如果筷子歪竖,说明“娘婆”的份量不够,需得再洒一些。只有筷子竖立如旗杆,不偏不移,那出锅的才是上好豆腐脑。
豆腐脑出锅也很有讲究。先将包袱在洗净的箥簸里摊放平整,用水瓢从锅中往里舀,好了之后将包袱边角上折回包,压上干净的木板,再座上一重物。这道程序叫压水,就是压掉豆腐脑中的多余水份,促其成形。压上几个小时后,豆腐脑就变成了固体的豆腐。
其实,刚出锅的豆腐脑那才是最好吃的。那时家里每次做豆腐,父母亲都会舀出一两大瓢热气腾腾的豆腐脑,然后分成几小碗,加上白糖或红糖,用匙子拌匀了,一家子慢慢地喝着、品着。现在想来,那嫩爽的豆腐脑是最好吃的食品了。
那个时候,每天早上都会有人挑一担豆腐来卖,忽悠悠地晃荡着担子,尖着喉咙脆生生地喊一声:“卖豆腐哟——”呼啦啦,小孩子都拿着大碗围了上去,接着便听大人大声呼喊着小孩:“鬼崽崽哎,快去扯两根葱回来,煮豆腐呷!”不一会儿院子就会弥漫出一种豆腐葱花的清香味道……
我最喜红烧豆腐和麻婆豆腐了,在广东打工时,常常会外出吃上一顿。现在我搜寻了整个记忆,都未曾发现我的乡村有过它们的身影,吃得最多的只是水煮豆腐了。
《随园食单》上记载的豆腐菜,有蒋侍郎豆腐、杨中丞豆腐、张恺豆腐、庆元豆腐、芙蓉豆腐、王太守八宝豆腐、程立万豆腐、冻豆腐、虾油豆腐,共计九种,既能上食单,一定是名品。如果昔年将我常吃的水煮豆腐换成它们,结果又将若何呢?由是可见,人对某一事物的爱与不爱,也不过仅是一种方式的转换而已,并没有我们通常想的那么复杂。
袁枚说过“菜有荤素,犹衣有表里也。富贵之人,嗜素甚于嗜荤。”每次回家,看到家家户户桌上都摆着大鱼大肉,我就毫无来由地想起了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