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自白书(随笔)
感谢微信,给我一个从容自白的机会。
暑假里,一个小男孩,九岁,从北京来,一口京腔,跟我学字。聪明伶俐,一点就透,从不讲第二遍。第二天,男孩上完课收拾书包回家。我说:再见,小儿。他说:再见,老师。小男孩走下两级楼梯,站住,回过头来,仰着脸,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清清脆脆地说:我喜欢王在庆老师。我不禁咧嘴大开怀,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话。这是上午的事情,快乐了我一整天,并把这件事发到朋友圈。很多朋友点赞,其中就有我大学班主任杨润保老师的评论:其实我们很客易满足!
当年的杨老师也需要一个“满足”?我的心敏感起来。
我突然觉得惭愧,我竟然不如一个九岁小孩有风度!我立刻回复老师:我非常非常喜欢杨润保老师!随即又有其他同学跟进表白:我也非常非常喜欢杨润保老师。假如可以用数学方式来计算,桃李遍天下的杨润保老师,时时刻刻都会开心不已!假如杨老师忘却那段我的无知与作祟,也一定心花怒放,也许杨老师还铭记于心,但却不去撕破那段故事的结局……
大学同学群聊,当年糗事纷纷曝光,杨老师大发感慨:如此丰富多彩!我当你们的同学多好,当什么劳什子班主任!此类呆呆痴痴之语频出,令人捧腹。杨老师最近写了不少文章,我一篇一篇慢慢看来,愈来愈觉亲近,大有马上见他之想法。掩卷之余,我常常叹息:敬也易,爱也难!由敬而爱的过程如此漫长。
其实,上大学时,自己对杨老师颇多腹诽。腹诽便腹诽,但使展小人伎俩,以引老师入瓮,就比较阴险了。二十余年过去,此事便如枷锁紧扣,无以解脱。
初入忻州师专,因为鸡毛蒜皮,我和赵刚与某老师发生口角,但我们两个极冤枉。班会时,杨老师做了“整风运动”,我因而牢牢记住了一首诗和一句方言,诗曰: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方言曰:求不理神仙。据同学解释,此方言意为拽、爱理不理,当然是贬意。被“整风”的对象我以为就是我,同时我以为别人也以为是我。那个班会使我豁然贯通一个词的含义及用法: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一脚踏进大学,我对象牙塔种种幻想开始逐一破灭。我怀疑上帝恶作剧过了头,见小孩扯着气球,就用针戳过去,有几个戳几个。迎接新生的大客车竟然把我们拉进玉米地,有叶无棒的玉米地尽头,出现一个大院,门口挂块牌子,白地黑字曰:忻州师专。车上立刻传来哭声。开始上课了,仰望我梦寐中的讲台,一种方言还没听懂,又换了一种方言,从脸灰到了心,半个学期适应不过来。而今我又犯了什么过错,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判刑上铐!茫茫然看不到前途何在。
大概从那时起,我再看杨老师就戴上了有色眼镜。反正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就不顺眼。整个大学生活放荡不羁,如无衔之马。后有同学说我是无缰之驴,我的心态就是在扮演小偷,杨老师当然是警察。小偷表面服服贴贴,其实心里大不以为然。到了大三,发展到了登峰造极:又是君子,又是防未然,我非榨出你皮袍下面的小来不可!于是某日,我到了杨老师家,借钱,然后久久不还。我清清楚楚记得,借了二百元钱。这些钱在九六年是个不小的数字。而实际情况是,我并不缺钱。父母给我的钱不多,也不至于囊中羞涩,总是合计好我的一切开支之后再多给点。我有一个优点,就是从不乱花钱,我知道我的上学费用都是父母一分一分从土里刨出来的。有一年放暑假,买了车票已无分文,我硬是饿了两天两夜回到了家。
然后我等着老师向我要钱。如果来跟我要钱,我就成功了,我就榨出老师皮袍下面的小来了!写到此处,这枷锁依然勒得人难受。一等不来要,二等还是无声无息,几个月过去,我很尴尬。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天,同学文习健闯进宿舍,质问道:没有钱,没有一句话吗!这句棒喝,穿透二十二年时光,令我依然满脸发烫。
终于放下这挂枷锁。我想,当年卢梭写完《忏悔录》,就是这种感觉吧。
更感谢编辑老师的理解!
以上是杨老师的话。
以上是杨老师的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