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是我给她起的名字。那时她是“流浪儿童”。
　　 辛仔小心翼翼向我解释：“大哥，她是新来的，是从外边过来的。”我用手势止住了他的废话，弯下腰问小卷毛：“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小卷毛抬起头在我脸上停顿大约几秒，这双眼睛满是疲惫，却清澈如水，污浊憔悴的小脸令人心疼，这孩子有五岁么？我想。后来我知道那年她七岁了，七岁的年龄，五岁的身高。
　　 “大大，我想吃鸡腿。”小卷毛开口了，她的声音特别好听，尖细又软糯，听着就舒服。这是一个女孩子，是我想要的。
　　 大大？她居然叫我大大，好陌生的称呼，有意思。
　　 我捏捏她的脸蛋：“可怜的小宝贝，跟我走吧。”
　　 “我要吃鸡腿。”小卷毛看着我重复，能跟我这样说话的她是第一个，这是一个有趣的孩子。
　　 我双眉一挑，向一旁的辛仔呶呶嘴，辛仔会意，不大一会儿从路边小吃店提了两个鼓鼓食品袋扔在小卷毛脚下。小卷毛扯开袋子把半只鸡腿塞进嘴里，我见过很多吃相，她惨不忍睹的吃相最令我动容。我对辛仔说了：“带阿紫回家。”阿紫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我带卷毛阿紫回到小屋，她当然没有拒绝，因为从没有人能拒绝，比如阿兰，比如阿红，比如阿粉……
　　 我喜欢这个小东西，任何时候都那么乖巧，我累了她就会用小手给我轻轻捶着肩、腿，小手不轻不重，舒服极了。我乏了，心气不顺，小卷毛就会给我唱歌，一首接一首，她的声音嫩嫩的清脆，像山泉、像铜铃，比百灵还好听。她的眼睛总是那样清澈，干净。我对卷毛阿紫的喜爱超过辛仔和阿芒。这使他们对她充满敌意，有几次他们说给阿粉放了药物的饮料被人调换了，还有被关进柴房的阿青居然被人放了出来，他们怀疑是阿紫做的，因为那几天他们经常看见阿紫出入这些地方，但他们只是怀疑。后来阿粉告诉我那饮料是辛仔做的手脚，因为辛仔喜欢她好久了，想带她一起私奔，辛仔面对阿粉的指责魂飞魄散，说自己对我从没有二心。我警告辛仔下次再敢诬陷我的卷毛，他将永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阿紫，是我的宝贝。辛仔目光复杂地看着阿紫，卷毛阿紫温顺地垂着头给我端茶，捶腿，不声不响。
　　 那晚我让阿红脱光衣服，在她身上几个敏感地区贴了由啤酒浸泡的红纸，我用舌头一张张舔掉，阿红满面春色，娇动不停。但是辛仔慌慌张张赶来破坏了我的好事，这令我十分生气，让我更生气的是，辛仔说阿兰居然用剪刀差点把客人金大牙的命根子给剪掉了，然后人就没了踪影。
　　 父母双亡的阿兰是这几个女孩中最漂亮的，也是我投资最多的，我用了大约七年时间抚养她成人，为的就是有一天她可以给我丰厚的回报。阿兰空有天使般的面容，却没有一个与之匹配的头脑。这个有着癫痫病的女孩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逃离我，这个没良心的贱人，若不是因为我贪恋她的肉体，早在很多年前我就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难道失去一条腿的阿芬，那个被我扼死在水塘边的阿朱还没有让她从中吸取教训？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一个个要背叛我？
　　 我甩手给辛仔和阿芒几记响亮耳光：“没用的废物，她从哪得到的剪刀？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辛仔和阿芒瑟缩着点头：“是，是大哥，但是……”
　　 “但是，你们找不到是不是？”我问。
　　 “大，大哥，小的该死。”辛仔带头跪了下来。
　　 我狠狠踹了他一脚，阴恻恻地笑着说：“那个贱货不是还有个弟弟在学校读书么……”辛仔恍然大悟。
　　 没用多少时间，阿兰就被带了回来，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她的弟弟小灵，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他们站成一排，辛仔早早预备了太师椅给我。我闭着眼，慢慢地一下一下摇着扇子，就像神机妙算的诸葛孔明。
　　 今天是我的寿辰，是个好日子。
　　 四十多年前，我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我是家里独苗。从小我要天上月亮没人敢给星星，我的这双手比女人还娇贵，除了拿筷子，我几乎没沾过别的活计。我从小就学会了抽烟，酗酒，玩牌，泡妞，父亲的家产很快就败光了。没等我长大成人父亲就气死了，没几年母亲也跟着去了，她临终说她造孽才生了我，这个老不死的，她还没咽气我就带着家里所有钱财跑了出来。我交了很多朋友，钱很快花完了。有个江湖老大看我是个人才带我做起了现在这个生意，就是去街上寻找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他们有的是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有的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也有有病被人抛弃的，我以给他们工作或者帮助他们联系家人借口把他们带到我这里来，男孩卖掉，或者做苦工。女孩收养起来既可以娱乐自己也可以娱乐别人，还可以赚钱，这是好生意。我就拜在老大跟前做了马仔，我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我不要永远做马仔，所以我偷偷给公安局报了信，老大就进去了，我就做了老大。事情就这么简单，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谁都不相信。
　　 我想那天我肯定是笑了，我从脖颈抽出那柄檀木扇子，扇子很别致，那是我花高价从市场专门买来的，鹅黄扇面用草书写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符合我的口味，我喜欢。我用细铁丝把扇骨又紧紧串了一次，这样使它更结实，耐用，也更完美。这把扇子我爱如珍宝，寸不离手。但是阿兰她们怕，怕我笑，更怕我深红的扇骨，虽然在她们不听话时我用它不过是轻轻教训过她们，真的很轻，很轻的，她们的血让扇骨颜色更加柔美，亮丽。
　　 阿兰那头黑黝黝如绸缎般长发被阿芒向后扯住，面白如纸的脸上表现出一种视死如归。小灵在辛仔手里徒劳挣扎
　　 “哈，好，太好了，哈哈哈……”天空中回荡着我的笑声，几只老鸦从树上扑簌簌怪叫着回应，
　　 我慢慢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拍着手踱步到他们跟前
　　 “自古只听说英雄救美，从没有美人救兄弟的，你真是位好姐姐。”我用扇子拍拍阿兰的脸。阿兰眼睛盯着我冒出火来。比起那些逆来顺受我更喜欢这样的。
　　 “好，阿兰告诉我，你从哪得到的剪刀？我就放了你和小灵。”我招招手辛仔把一口寒光闪闪的刀架在小灵脖子上。
　　 “不要！”阿兰撕心裂肺地喊着
　　 “不要伤害他，求求你。”
　　 “哦？这样不好吧？”“我不喜欢别人求我的。”我撇着嘴。
　　 “我告诉你，那把剪刀是辛仔偷偷塞给我的，他本来是让我用剪刀刺杀你的，但是金大牙发现了剪刀，所以我……”
　　 “你胡说，你个贱人……”辛仔跳起来用手扯她头发的手加大力度，阿紫仰面摔倒在地。
　　 “是你，就是你，你说只要你做老大，就会给我自由……”
　　 “你，你胡说……”辛仔狗一样趴在我的脚边，我走过去用扇骨敲的虎口都麻了，殷红的血顺着扇骨的纹路滴落地上，开出一朵朵诱人的花朵。我嗅着空气中腥稠的味道，啊，真是美妙的图案，真是芬芳的气味。
　　 所有人目光充满畏惧与胆怯。
　　 我冲阿芒扬扬下巴，阿芒把辛仔拖走了。背叛我的我要让他得到应有惩罚，但是我也没放过阿兰，我把她赏给那晚所有客人，整整一夜我听到那间房里传来的哀嚎和淫笑。我坐在椅子慢慢品尝阿紫递给我的上好龙井，卷毛阿紫依偎在我膝下轻轻捶着，像一个乖巧的猫咪，我渐渐地睡了过去。是人的呼喊声和熊熊的火光令我从睡梦中清醒，我已陷入一片火海当中，但是我却浑身无力，甚至不能挪动身体，我大声喊着辛仔的名字，声音很快淹没在倒塌的房檩和人群的吵杂中，我看阿红，阿兰，阿粉，阿青……在院子里忙碌地奔跑，我看到离我不远的阿芒嘴里塞着棉布，被人用锁链栓在椅背上，我的阿紫呢，那个听话，小猫一样乖巧的阿紫呢，我四处张望，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子在火海之外，瘦小的身子提着一个大桶，她是打算扑灭火救我么？我大声喊着：“救我，阿紫……”她听到了，笑了起来，声音依然清脆，嫩如翠竹，她提起桶吃力地向火上浇去，却串起了更大的火舌像我扑来。
　　 我终于明白了。哦，阿紫，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