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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渤海湾的背影(散文)


作者:垂拱而治 童生,534.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05发表时间:2018-09-26 22:40:02

渤海湾的渔民基本上都生活在海岸线上,有的半渔半农,有的只有大海和滩涂——属于纯渔村落,在这片不毛之地的盐碱荒滩上,长出了不凡的文化。除了民风淳朴、大气、实在,富有民族之魂之外,还有一些旧习、糟粕,同样传承,富有诗意。本人在采访中采摘到几株鲜嫩的野花,整理成文,以飨读者。
  
   一、泥泞村
   秋雨淅沥。一群汉子在泥泞的池塘子里拉网出虾。
   渤海湾有许多这样的滩涂虾池,茫茫得坑坑洼洼。遥望村庄,没有可寻的路,只能挽起裤褪,脱掉鞋袜,在泥泞的堤埝上绕圈跋涉。渔家的房舍是用泥土堆砌的。屋墙是泥基子,屋顶是芦苇草。雨打上面,干土变成湿土,在泥泞中摇晃。
   泥泞的院落没有墙栅。出进的脚步踩成“猪打腻”。带进屋地上的泥片子七零八落。屋地本来是土的,续上一层层“膏药”,除了凹凸还是凹凸,像踩“高跷”。担水做饭,土井里的清水变成了泥水。泥水煮鱼虾——“泥鲜”;泥水和面蒸馒头——“泥球”。
   自古渔家就有无厕方便之陋习,女人大急只好抄起熬鱼的大锅盖到光秃的院子里,哪边来人挡哪边。若换了你,宁愿憋死也褪不下裤子。
   渔家的被子硬如铁、味腥臭。若你作客盖一次,不敢抻到脖颈子。渔家的汉子一身泥球,渔家的婆姨一身泥球,两人盖一床被子,早起一被窝的泥球。
   泥泞的家、泥泞的地、泥泞的汉子走不出去!有人打赌说:“泥泞村的汉子从大腿往下撸三把,若露出皮肉来,赔你个大闺女!”
   结果汉子输了!
  
   二、抽你的烟
   老魁头半夜赶海回来,村庄像是睡着了,在月光下犹如黑白照的底片儿,漆黑的底色中埋伏着灰色的房舍。从码头到家的路,老魁头走了四十多年,闭着眼也能摸到家里。村里的两只狗竖起耳朵吠了两声,立刻判断出是老魁头回村了,就又趴在地上睡去了。因为只有老魁头走路总是驼着背,手臂上挎着个鱼篮子,双腿微曲着,双脚把地擦出响声。
   老魁头放下鱼篮子,推门进到外间屋,惊动了里屋的人,里屋里慌乱片刻之后,一个男人问道:“是大兄弟回来了?这么着,你上我家去吧。”
   老魁头听出是大圣头在他家,正快活地搂着他的婆姨睡觉。他犹豫片刻,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去了大圣头的家。老魁头敲敲门,里面又有个男人问道:“你是谁呀?”
   老魁头答道:“我是老魁头,是大圣头让我来的。”“嗯,老魁头啊,你上我家去吧。”
   老魁头听出屋里的男人是老嗯头,心里道:“妈的,你算老几啊,竟跟我抢风头,看我咋收拾你的婆姨去!”
   老魁头敲了老嗯头家的门,也有人。又接连敲了几家的门,他妈的都有人。气得老魁头冲着大街骂了一句:“我日你们姥姥——”
   老魁头想,今天忒倒霉,咋都有人呢?哪家可能没有人呢?小琴,对小琴。他脑子里蹦出了个小琴的名字,立刻得意地笑了。
   小琴是乡政府的一名电话员,长得漂亮,还是个姑娘身子,又高高在上,平时没人敢踅摸她,只有自己跟她开过玩笑。给自己的感觉,小琴虽然不苟言笑,其实背地里比小媳妇们还开朗还风骚。美得老魁头鬼使神差地竟真的走到了小琴的家。
   小琴当上乡里的电话员后,乡里的同事们帮忙给她在村东头盖了两间砖房,从此就从父母的泥基子房里搬了过来,一个人住。跟乡政府离得近,上班方便。
   老魁头来到小琴的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小声叫道:“小琴,小琴,我是老魁头哥哥,今个让老哥陪陪你吧。”里面没有搭腔。老魁头又说了一遍。一会,小琴下了炕,开了门。
   老魁头借着月色看小琴披着长发,穿着单薄的睡衣,只系了一个纽扣,裸露着肚脐和半个乳房,浑身散发着迷魂的香气,激动得他上去就要搂抱,小琴赶紧一把推开,小声说:“大哥,别介,我是啥人你不知道?”老魁头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此时哪还听得进去,迅疾地一把就搂了过来,小琴挣扎不出,只好求饶说:“大哥,今天真的不行,要不你明天再来吧!”老魁头哪管这套,抱着小琴就亲,就要往屋里走。小琴挣扎着,连忙说:“大哥,屋里有人。”老魁头一愣,道:“谁呀?他妈的,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进我小琴妹妹的屋子,我杀了他!”小琴赶紧捂住老魁头的嘴,“大哥,小声点,是乡长。”老魁头听罢,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软瘪塌了。他不敢跟乡长较劲,松开了小琴,做贼似地溜走了。
   老魁头心里憋屈、委屈,像霜打的茄子——蔫菜了。眼看天就亮了,个别公鸡都打上鸣了,他还没走进一个屋子睡觉去,困乏的他也无心再敲别人家的门,蔫蔫地回到自个的家。回到家,推门进到外间屋,看到外间屋的地上有双大号的男人的鞋,凳子上有身迷彩服,“妈的,大圣头还没走,还搂着自己的婆姨逍遥呢。”老魁头真想踹开门,把他掐死。但老魁头不敢,大圣头膀大腰圆,在部队时还当过特种兵,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气得老魁头在外间屋转磨磨。
   一会儿,他突然眼前一亮,他看到大圣头的军衣兜里露着半盒过滤嘴香烟,乐了。“妈的,我抽你的烟!”老魁头一颗接一颗地抽,抽得老魁头不住咳嗽、咳痰,全身颤抖,“妈的,真解恨!”
  
   三、秋雁
   秋雁的心里总像吃了蜜,村民们没有一天看不着她脸上的笑容,见人时笑,没人时哼着小曲儿也笑。
   秋雁性格开朗、面色微黑却带点文气,尤其围上黄色的头巾,站在鱼池旁或蹲在草丛中,飒爽英姿,好看!
   秋雁长着一对大乳,怎么个大法?一次丈夫开着小拖拉机拉着她到镇上赶集回来,后面跟来几个骑自行车的小青年儿。乡路颠簸,秋雁坐在车斗上,两乳一颤一颤得像要蹦出去。秋雁只好用两手费劲巴力地掫着,羞涩地垂下头抿着嘴乐。小拖拉机急速开,小青年们骑得欢;小拖拉机缓慢开,小青年们吹着口哨信马由缰。该进村口的时候,秋雁大方地放下乳,抬起头看着他们,故意将两手抓住衣角往上掀,露出两个半截乳。前面的两个看傻了眼,两眼直勾勾,不知不觉把他们的车把缠在了一起,哗啦一下跌在了路上,后面的措不及防也一个个摔了个四仰八叉。
   秋雁哈哈哈……笑出了泪花花。
  
   四、樱桃
   樱桃刚生了娃,丈夫就去新疆种棉花去了。樱桃的公公很烦人,每当樱桃解开怀给孩子喂奶,公公就凑过来逗孩子,用手指摸孩子的脸或捅咯吱窝,“吃唉、吃唉、快吃唉,不吃爷爷吃啦?”逗得孩子吐出奶头咯咯笑。每当这个时候,樱桃就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或抱着孩子溜达到街上去。
   樱桃的公公算是个能人,心眼好,乐意助人。他养牲口赶大车,农闲时拉大块煤走村串户吆喝着卖,不少来钱。农忙时帮人拉套种、收庄稼,或拉人去外村买海货,有求必应,不收费。就是总传出哪家的闺女长得像他,哪家的男娃子长得随他的议论。
   一天夜里公公敲响了樱桃的门。“樱桃,樱桃,开开门。”
   樱桃吵醒了。“爸,啥事?”
   “我...嗯,取鞭子,明早得出车。”
   樱桃拉开电灯,环顾四周。“爸,鞭子没在这屋。”
   “哦,看看孙子。”
   樱桃无奈,只好披上小褂,下炕,开了门。
   ……公公做了不要脸的事,从此,樱桃就管他叫老不要脸的。
  
   五、卢二爷
   几个纹身摇晃膀子的家伙经常来村委会承包工程。他们走在街上,路人自动溜边儿,探头刚要出门的小伙儿会马上缩回去,待他们走过,才悄悄上路。村干部们说他们都是卢二爷的徒弟,仗着有两下子,无人招惹。
   卢二爷武艺高强,解放前在“小山”开武馆授徒,名振江北。一天,一山东大汉找上门来比武。卢二爷的院子里有两个碾盘,二人各扛着一个走二十里路,山东大汉走五里一换肩,卢二爷走六里一换肩。汉子输了,不服,夜里又摸进武馆偷袭二爷。二爷听到动静已猜出来人,马上穿上衣服,胸前挂上护心镜。二爷一开屋门,壮汉嗖的一下来了个黑虎掏心,二爷胸前的铜镜被抓成了“柿饼子”。二爷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壮汉踢飞十米,重重摔在地上,几个徒弟出来将动撼不得的壮汉拿住,挑了他的腕筋。
   日本鬼子占领唐山以后,武岛须田等鬼子慕名找到武馆,想请二爷出山当保安队长。二爷不从,将小鬼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还一个个揪着脖领子给扔了出去。小鬼子不死心,第二天带人将武馆团团围住,逼二爷就犯。为了逃离鬼子的魔爪,夜里,二爷从厨房找了两个簸箕和一罐头瓶荤油,来到院中,几口吃了荤油,一手拿一簸箕扇着升空,离开院落百十来米才落下,跑回了自己百里外的家乡——“泥泞村”。
   卢二爷中等身材、白须瘦腮,虽然年近百岁,但腿不弯、背不驼,两眼犀利阴森,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六、狗不咬村长
   年前,我们慰问贫困户,支书推开一家院落的大门,我们拎着花生油、猪肉、大米等慰问品紧随其后。刚要迈进去,嗖一下子,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拉拉着大长舌头,站在路间嗷嗷吠。这是条大狼狗——德国黑背,两眼敌视冒凶光,我们浑身颤栗,不敢挪步。
   这时,走在最后面的村长大喝一声,挤过人群。大狼狗看到村长立刻改变了模样,眼神转凶为喜,一脸暧昧,摇晃着尾巴,边用鼻子嗅着村长的裤腿,边拉拉尿。之后调头颠儿颠儿地跑向屋子,冲着屋里嗷嗷吠,吠声跟扑向我们时大不一样,一点都不瘆人。
   一会儿,屋子里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细腰白面、黄短卷发,戴绿色玛瑙耳坠、白金项链和黄金手镯。看到手拿家什的来人,立即转惊为喜。
   事后,我问村支书怎找了个富裕户慰问?支书说她叫小梅,男人前年掉海里淹死了,闺女上初中。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得有人照顾。村干部都包困难户,小梅家离村长家近,由村长承包她。
  
   上述这些沉重而有趣的故事,都是乡间旧习。改革开放以后,渤海湾人的头脑灵活,观念转变得挺快,经济得到飞速发展,比内陆率先致了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他们靠大海捕捞,靠开发滩涂进行养虾养蟹,当上了万元户。然而,像泥泞村这样的个别地区经济的爆发并没有带来文化的跟进,打架斗殴、赌博乱搞成为风气,当时一说打架就要打几万块钱的。东北的年轻女子纷纷来这里“淘金”,她们给家乡的姐妹发电报“这里的人傻,钱多,速来。”县委县政府为了将这一歪风邪气的苗头迅速压下,在全县开展了“致富以后怎么办”的大讨论。 当时,我在县电视台当记者,全程记录了这一活动。
   今天,我欣喜地看到,这里的文化已经跟城市接上了轨,已经甩掉了那些旧俗、恶习和糟粕,正朝着现代文明迈进,我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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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渤海湾畔小渔村,因为是滩涂,所以终日与泥泞为伴,朝夕相处的是大海与泥泞。独特的风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纠结不清。窝囊的老魁头,风韵的秋雁,勇武的卢二爷,那不被狗咬的村长。小村里的众生百态像,随着如今生活的日新月异,渐渐的改变了,那些陈规陋习也抛入了岁月长河中,风气氛围逐步进入新的境界推荐欣赏【编辑:枫魂帝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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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叶雨        2018-09-27 07:28:26
  这些海边小村的事情写的还真典型,我以前也听大人们讲过,如今早已改变了模样,海边人富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随着物质文明的提高,精神文明也跟着提高了很多,这些陈年往事时海边人历史发展的写照,留下来作为宝贵的财富教育后人,贫穷和愚昧和粗俗是分不开的兄弟姐妹。非常好的一篇文,让我们了解一下渤海湾渔村的过去生活,选材典型,写的也很生动,赞一个!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2 楼        文友:枫魂帝星        2018-09-27 23:39:10
  小渔村里的众生百态,如今旧貌换新颜。感谢赐稿菊韵,问好秋祺
拈月为诗,清静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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