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秋之韵”征文】暗恋(小说)
一
临开学前的半个月,天一直都在下雨。
我时常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反正下雨天也做不了什么。白天的时候下得淅淅沥沥的,一到晚上声音就大了起来,仿佛全世界都在噼里啪啦地砸着鼓。
昨晚喝了可乐,我失眠了一个晚上。一个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我妈从卧房里大声喊道:“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我索性就干躺在那里,瞪大了眼睛,让眼珠子充分地与黑夜融为一体。
我落榜了,十二分之差,与市重点高中失之交臂。
一直把眼睛瞪到了半夜,听到卧房里的呼吸声变得匀称了,我才又翻了翻早已僵硬的身子。
而外面除了雨声外,一阵阵光亮透过窗户射到客厅这边来。我转身趴在沙发上朝着窗户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道闪电劈在了天空中,伴随着的是天塌了似的惊雷声……
我翻开了手机,意外地看到了江向北的头像还在亮着,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突然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按开他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一句:“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他隔了一会儿才回:“精神分裂……”
我躺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其实江向北这个人还是挺逗的。
其实我在暑假期间给他发了很多的消息,他大多时候都不在线,要么就是隔了半天才回,即使迅速地回,也只是回个言简意赅的“嗯”字。我都怀疑他隐身是不是为了躲我。
我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大概只是为了甩掉我,反正开了学又不在一个学校。
江向北如愿考到了市重点高中,和张茹梦一起。曾几何时,张茹梦简直就成为了他的软肋。
时间回到三年前,我和江向北分到了一个班。那时候的他已然成为了全校瞩目的中心,他彬彬有礼,成绩斐然,偏偏还长了一张让人百看不厌的脸。
他刚进班就被班主任任命为班长。
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注意到了他,我也不例外。不过那时候的我嫉妒心比较强,他的总分和我一样,我竟然排在了他后面,成为了委曲求全的第二名。
三天后,班主任正式排座位了,我和每天密切注视着的他竟然成了同桌。
我一整天没有和他说话,他倒主动和我搭起话来。我前面坐了一个话唠兼多动症的小子,于是我们三个人很快熟络了起来。多动症小子的同桌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女生,每当我和那多动症小子闹的时候,那女生经常转过来问江向北问题。
江向北似乎在暑假期间就预习了整个初一的课本,再加上他脸上可以显现的耐心,给女生一讲就是一节课。
往往这时候,我一边瞟着自己空白的书本,一边又夸张地和那男生打闹着,不免常常波及到旁边认真学习的两个人。
女生意味深长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伸手打了一下同桌的背。
多动症小子是个君子,一下子就松了下来,我斜睨着旁边江向北书本上遒劲的字迹,随口跟他说了句:“你写的字很好啊!”
他抿着嘴唇冲我笑了下,竖起了食指作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前面把两只手捂住耳朵的女生。
几天后的班会,班主任不知道一时抽了什么风,让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她在讲台上热情地号召着我们把手举过头顶,然后手拉手连成一体,好像我们都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似的。
全班大部分同学都不太主动,男生和女生之间一开始都扭扭捏捏的,最后女生只好把胳膊收进外套的袖子里,然后让男生拽住半截空了的袖筒。
我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右边的江向北,他也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太过于幼稚了,我突然一下子就起了捉弄一下他的兴致来。
那天我并没有穿外套,我穿的是一个连体卫衣,而我也并没有把袖子撸起来让江向北拽着的想法。我左边隔着一条走廊,坐着一个女生,我把手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面向着前方,没有看有些窘迫的江向北,只管把自己的右手往空中举着。江向北细长的手指带着温热,抓在了我的右手腕上。那动作就像是在把脉,而且他的手指还都镂空着,接触到我手腕的就只是他的指肚子。
我突然觉得全身的右半部分变得酥麻了起来,就连呼吸也不敢用力了,只得憋着气,隔几秒才艰难地吸一次、吐一次……
我抬头看了下他,他微弯着嘴角,皱着眉头,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把他的那副苦笑着的模样记在了心里,觉得这个男生其实还是不错的。
二
月考结束后,全校前三名都被五班给占据了。第一名是一位学校老师的儿子,真正的天之骄子,听说一直以来都是全市的第一名,还早早地就获得了“市好少年”的称号;第二名,张茹梦,是五班班主任的女儿。
而我呢,成绩一堕千里,从全校第八名落到了第三十名。
江向北的发挥得很稳定,还是第六。
这无疑对我来说是一种羞辱。我把卷子撕烂了,然后堆在了桌面上。刚吃饭回来的江向北回来了,我没有看他,也不准备向他隐藏我的暴戾和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把卷子的碎片捧到了他那里,看了看,说:“分数不错啊?为什么要把卷子撕了?”
我没有回答,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也自觉无趣,只好埋下了头。
这一个月来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但我总擅于在无声无息里观察着他,然后莫名其妙地就沾沾自喜起来。
从来没有一个人就这样把我的情绪这样牵着走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喜欢?
一直到晚自习,江向北都没有主动跟我搭过话,我终于忍不住了,向他摊了手,“我数学卷子呢?”
他笑着回我:“你不是不打算要了吗?”
他那萌态,自带着一种让人喜悦的因素,于是撇不下面子的我就说了一句:“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帮我扔了没有?”
他开始翻一本很厚的粉色笔记本,看得津津有味的,头也不回地回答:“如你所愿,扔啦!”
我竟然也不觉得生气,转头开始找数学资料开始写纠错本。突然,他像变戏法似的从书桌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数学卷子,那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透明胶布。
他的脸上绽放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我忍俊不禁地问着:“你不是扔了吗?”
他没有回答,一本正经地开始瞎编:“我是一开始把它扔了,后来觉得它们可怜,怎么着被抛弃也得留个全尸吧?”
我接过那份被自己抛弃了的卷子,微风透过窗户吹进了教室,撩拨着我额头前的碎发,那本粉色笔记本的扉页也随机翻动着,我只是向那里瞟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扉页上的名字。
之后的很久,那个名字只要一经由别的女孩子之口说出来,我的心就会莫名地窒息般的一痛……
现实生活在枯燥无味中过得也挺快的,很快就开了学,我看到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也并没有想去辨认的冲动。我来到了班级门口,先是冲着坐在讲台上的新班主任说了自己的名字,接着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是个皮肤很白但显得很沧桑的男士,戴着一副老式眼镜,眼珠子提溜提溜转个不停。他确定了一下我的名字,“余小雨?”
我点了点头,内心不禁烦躁了一下,我和这个新高一班主任并没有很多的眼缘。
他又问我:“你中考成绩540?”
我将头看向了教室,坐的人虽然不多,但都齐刷刷地朝我看来。有的人眼中充满了羡慕,有的人脸上显得夸张,又显得不屑一顾。
仿佛再说,牛气什么,考再多不还是不愿意掏钱,照样还要来这二高来上?
我继续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发现班主任看着我的眼睛里一瞬间没有了光芒。
接着他恢复了平常的脸色,冲着我说:“先去找座位吧。”
我点了点头,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观察起了教学楼前面种植的那几棵白杨树。现在白杨树很少见了,大部分城市的街道以及公交车停靠着的公路上,都种上了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
初中的校园里靠墙种着几棵白杨树,在稍微有些冷意的秋天,天暗暗沉沉的,像是随时可能砸些大雨点子下来。我在那时其实早已没有了听课的兴致,会一直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那几棵在阴沉中挺拔着的白杨树发愣……
那座教学楼已经很是老旧了,一旦挂起猛烈的风,窗户也会随着发出猛烈的呼啸声,而抬头一看外面,白杨树上的叶子翻动着,一瞬间便变成了白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天生会对这种大自然的猛烈现象痴迷。每到那时,江向北会小心翼翼地碰一下我的胳膊,我总会条件反射似的看一下讲课认真的老师,然后皱着眉头望向他,又瞬间被他那善意的笑容给治愈了。
他总会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跟我小声地说一句:“认真听课。”
三
这个高一班主任是年级主任,主教物理,总在自习时间跟在各路领导的屁股后面,在整栋高一教学楼的楼层上转来转去。
有一次我在昏昏欲睡着,突然就被窗户外边飞过来的一本厚书砸了一下,脸上一阵剧痛,抬头一看,是班主任那张被气炸了似的牛蛙脸。
“站起来!”他朝我大喊着,似乎还余怒未消,又抄起一本书朝我的肚子砸了过来。我直盯着他,以及他身后的那一大堆领导。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直视,转身就跟那一堆领导陪起笑来,我总算是在有生之年明白了什么叫阴晴不定。
我目送着那一堆人走远了,用沉闷的怒瞪来发泄自己的愤懑。不得不说,刚才班主任那满脸的市侩,吓得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隔了几天,班主任突然要从班里选几个人去做慈善基金会的志愿者,说是有一场专门帮助全市刚入高中的学生的慈善会。
我突然就想到了江向北,他那么的优秀,通过了自己的努力考到了市重点高中。
江向北可能会去参加那个慈善会,我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
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了手,班主任看了我一眼后,朝着全班问了一句:“谁想去?”
像是故意把我忽视了一样,我始终举着手,最后和另一个女生获得了当志愿者的资格。
周末的一天早晨,我没有回家,借了一辆单车,和学校里贫困需要接受资助的高一新生一起,来到了慈善机构。
我换上了工服,心神不定地朝着门口那里看去,一直到大会开始都没有看到江向北的身影,不免心里一阵失落,简单地接受了几句培训后,就在大会台子上布置的红毯上站定了,突然间看到了穿着一高校服的江向北。
他似乎瘦了一些,又变高了。应一高的要求剪了寸发,但依旧挡不住他身上自带的英气。
我始终望着他,而他始终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
接着就是慈善大使们入座,我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倒着茶水。
江向北的手里拿着几张纸,我猜那应该是演讲稿,他有这个潜力,我曾真真切切地见识过。
初二下半学期,他打破过十年全市第一的“好少年”的神话,虽然只有一次,但也在表彰大会上发了一次言,他的声音清亮而有穿透力,尤其还是透过话筒,在全校的传声器里面回荡着。从那次之后,他的成绩基本上保持在了全校前三名,他把张茹梦给挤了下去。
慈善大使们开始入场了,开始一个个地发表着讲话,我不想听他们口中的那些千篇一律,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思放空。
接着优秀穷困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第一个就是江向北。
我直盯着他,他面朝前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这场演讲坦诚的要了命,他就像个脆弱的孩子一般,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剥得体无完肤。
我这才听到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真相,初中那三年我一直在心里猜忌着他,但每当一看到他那张美好的脸庞,就又在心里把那些不好的定位给一一否决了。我想,他一定从小就出生在一个健康快乐的家庭里。
我把自己臆想的美好祝愿都放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并不知道。
然而现在的他带着哭腔,鼻息浓重,但还是要念着那些刺激他内心的悲伤的言语。
我也跟着哭了,作为一个工作人员,我不应该像他那样激动。我哭得悄无声息,抬头看天,蓝色的天瞬间被氤氲成了一副水墨画。
原来他的父亲在他小学的时候就患了尿毒症,他还有个妹妹,母亲在镇子上的邮电局上班。他父亲住院住了三年,终于在他初三那年撒手人寰了。因为父亲生病借遍了亲戚家里的钱,如今只能靠着母亲微薄的工资来维持家里的生计。
江向北啊,命运本就是这么不公平的。我在心里默默叹息着,还好你足够努力,坚持心中的所想,追逐着心中的所爱。
志愿服务过后,我经常在上课的时候跑神,老师在课上提问,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四
初一下学期,我基本上就已经接受了自己是全校第三十名的事实。有太多的头破血流,而我的字典里并没有过“主动”这两个字。
期间也听了很多关于江向北和张茹梦的传言。传闻说他从小学起就开始暗恋张茹梦,可张茹梦的态度是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来自他的爱意,把这份小心翼翼的情愫当成了理所当然。
听说他们小学有个秋千架,张茹梦每次下课都能第一个坐上去,因为江向北总是踩着下课铃声冲到秋千旁边帮她占好座位。
经过了这么多次考试的变动,我也早已不跟江向北是同桌了。但老师让班级前十名自己去选座位,我每次总是选在江向北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