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胖子
雷强反复地观察着前方山头。头上太阳明晃晃的,有些耀眼。眼前的河面一动不动,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无数五彩斑斓的光点。
他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身旁的小张,胖子呢?通讯员小张笑了,一撅嘴,在那趴着呢。
顺着小张示意的方向,他看见胖子趴在灌木丛里,肥胖的身子,像一头猪拱在树林。这家伙也知道害怕了,他心想。
雷强说的这个胖子,是军政治部宣传处的一名志愿兵,是派随他们侦察队的新闻报道员。
第一次看见他臃肿的身躯,雷强非常反感。这些机关兵在大城市呆腻了,跑到前线来图新鲜。捞一点政治资本,回机关后再立功受奖,提干提级。
南方战役打响后,雷强所在的集团军,没有接到参战命令。为了熟悉战况,锻炼部队,集团军派出了侦察部队奔赴前线战区,雷强被任命为侦察队队长。
雷强是师侦察营营长。他亲手组建的这支侦察队,全是侦察营的尖子和骨干,个个能打善战。他们这支侦察队,代表整个集团军来到前线参战。行前,军宣传处临时给他们调配了这个胖子新闻报道员。姓名大伙没有记住,一身赘肉,大家过目难忘。
一路南下,经过火车汽车的辗转,他们到达了指定区域。这是个军事对峙区,没有大的冲突。
一路上这个胖子让雷强头疼不已。他动辄就以上级军机关的身份说事,十足的老兵油子,不听调遣,时不时讨价还价。
安排住宿时,他不愿跟士兵一起,说他是干部待遇,要与队领导住一块。一个志愿兵,就算干部,也就是排级。侦察队领导,都是正副营职,大他好几级。他能跟队领导平起平坐吗。好几次,气得雷强在心里直骂他的娘。
雷强好心将他留在住宿营地,管理后勤,这样安全多了。孰知他死活不愿意,要上前线出任务。雷强很为难,他这个连钢盔都戴不好的机关兵,去前方不就是多一具尸体么。
这个胖子给他和侦察队带来很多麻烦事。
刚到前线,这个胖子要他派车,去县城邮电局发稿。结果回来路上,吉普车触发地雷,车子报废,车上两名战士负轻伤。还未出师,减员两人,让雷强感觉真是倒霉。
上星期,他们侦察队接到前指命令,前出一号高地实施侦察观测任务。行动中,这个胖子没有一点军事素质和常识,居然站立身子依靠树干,像观看风景一样,察看对方阵地。
被对方狙击手发现,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他身旁大树。吓得他屁滚尿流,滚下山坡。
目标暴露,雷强下令全队撤离。下撤途中,一颗炮弹在身后爆炸。这是敌人的炮火试射,他心知不妙,立即命令全体人员快速撤退。
当他们亡命飞奔,筋疲力尽,瘫倒在山脚下时,山头已经被对方密集的炮火彻底覆盖。
雷强心有余悸,只差一步,他们全队就尸骨无存,全部成为烈士。他内心恨恨地,恨那颗子弹为什么不把这个胖子干掉。
雷强在昆明陆军学院侦察专业学习时,经常来这个边境地区教学实习。
他知道对方的作战能力和实战经验。这个国家打了十几年的仗,实战水平高于我们这支和平时期的军队。别人的军人天天在枪林弹雨中出没,我们天天在军营里出操训练,这能一样吗?
雷强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对方阵地,同时在军用地图上做上标记。
茂密的树林,灌木丛生的坡地,平静安详。微风摇曳绿色的树叶,树丛里一片氤氲,看不见一丝可疑的地方。
界河像一条玉带,在阳光下闪烁。河岸两边绿色的平缓坡地,那里是属于死神的领地,那是一片雷区。如果不是战争,两岸的宁静和平,该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和景致。
顷刻间,雷强的心悬吊起来。一个少年赶着一头水牛走向河边。也许水牛口渴要喝水,也许天热,水牛要戏水。但是,他们离雷区越来越近了。随着他们的脚步,雷强的心跳,越来越快。
突然一声大喊,惊破了寂静的河谷。胖子从隐身的树林跃出,连滚带爬,高举手,叫喊着向少年扑过去。少年站住脚,回头惊异地望着他。
一声枪响。胖子被抛向半空,又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掉了下来,落在绿茵茵的坡地上,一动不动。他四肢摊开,静静躺着,好像在舒适的阳光下熟睡过去。
突发的情况,让所有人惊呆了。
雷强急忙用电台呼叫炮火支援,速将对方阵地的射击单元,报送给边防团配属的炮兵营。
霎时间,一阵压制性速射,雨点般的炮弹落在对方阵地上。强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闪闪火光和浓浓硝烟遮挡了半个天空,连天上的太阳也看不见了。
雷强一挥冲锋枪,扯开嗓子对着战士们大吼:把胖子抢回来!
他一跃而出,带头冲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