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黑夜里的大海(小说)
“爸爸,爸爸!”女孩一声凄厉的哭喊,撕碎了海滨新城宁静的夜。
“小曼,小曼,咋了,又作恶梦了吗?”妈妈惊醒后,马上摇醒身边12岁的女儿。
小曼已不是第一次被噩梦吓醒了。妈妈于晴也不是第一次被女儿从遥远的梦乡拉回来。
自从老公阿强来海滨新城打工,于晴为了照顾他,也从乌蒙山老家的大山里带着小曼来到新城。一个人在外打工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才温暖。
小曼在新城打工子弟学校读小学。于晴在一家保洁公司做保洁员。阿强因工作吃苦耐劳,表现积极,不到一年就被厂领导任命为流水线领班。
阿强的工厂在关外西井码头,虽然离住的家要坐一个多小时大公交,但他每天都按时上班下班。可自从做了领班以后,阿强却很少回家了,他说他太累了,想在厂里住宿舍。于晴理解阿强,电子厂一万多员工,老公的流水线上,一班也要一百多号人。都是一线工人,每班12小时昼夜轮换,白天上班晚上睡觉,晚上上班白天睡觉,阴差阳错的哪有那个精力天天来回跑啊。一个月三天的假期里,阿强说有事,也是偶尔回来。每次回来,于晴见阿强,忙得也是连上个卫生间都要抱个手机一坐半天。
小曼缓过神来,弱弱地问一句:“妈妈,爸爸怎么总也不回来?”
妈妈摸了摸小曼的头:“咋了,小曼,想爸爸了?”
小曼点点头,没有说话。
“想爸爸,也不能总做噩梦啊?小曼,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瞒着妈妈呀?”
小曼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有同学说我没有爸爸,总欺负我。放学他们还堵我、要打我、取笑我。我和他们解释,他们还不信。说你有爸爸,怎么一次也没来过学校啊?人家别的爸爸,每天不是开车来,就是骑摩托车来,唯独你爸爸怎么一次都没来接过你呀?你根本就没有爸爸,你是私生子。”
“谁说我们没有爸爸?小曼,明天不星期天吗?妈妈领你找爸爸去,让他这个月放假回来,也上学校接你几回。”
“真的吗?好妈妈,那样的话,谁要再欺负我,我就让我爸爸给我报仇,叫他们闭嘴,把他们全打回老家去。”小曼说完,便放心地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很快睡着了,脸上还时不时绽放出一朵朵花样的笑。
阿强的电子厂,在新城的西井工业区。于晴领着小曼,一大早好不容易挤上通往西井的337路车。一路颠簸、堵车,车子蜗牛一样爬着;公路两旁的树木一排排地向后倒去。海风夹带着一种腥咸的味道,一股股地从脸颊掠过;于晴迷迷瞪瞪,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阿强的影子。
阿强当年是随父亲走“五七”来于晴住的小山村的。那时阿强年龄小,身体又单薄,肩抗个锄头都出汗,根本干不了什么体力活。每到队组长分工干活的时候,阿强总是落在后面,累得是大汗淋漓,哭天抹泪,看着真是可怜。于晴是热心肠,看不得阿强吃苦受罪的样子,经常会不顾其他人的白眼,主动上前帮助阿强。
为了这事,于晴没少遭到同伴们的指责:于晴你这样图的是啥呢?像阿强这样的人,就该遭点罪,他们以前在城里吃闲饭作威作福惯了,让他们好好体验体验一下农村的苦;你这样帮他,难道你还想嫁给他吗?你的同情心可别蒙蔽了你的双眼,莫看人不看路啊。
于晴是个脾气倔强的人,无论别人怎么说,她自己认准的理,就一定走下去。她知道自己干活帮助阿强,并不是为了跟阿强搞对象,看上阿强人了。她内心,其实更喜欢阳刚之气,干活风一样麻利的男人,软软绵绵、唯唯诺诺不是她要选择的目标。
不知是命运,还是天缘的安排。在一个冬天的打谷场上,组长分配阿强和于晴去给稻谷场上扬场的人扫扫帚。于晴扫上扫帚,阿强扫下扫帚。扬场人的木锨每扬一下,于晴和阿强都要紧忙跟上,把稻谷堆上落下的草屑依次打扫干净。
北风呼呼地刮着。随着扬场人木锨的起起落落,泥土、风沙、草屑,不停地朝扫下扫帚的阿强的头顶弥漫着。尽管阿强扎着围巾,可还是挡不住呛人的尘土飞扬。于晴知道,组长安排自己扫上扫帚是为了照顾自己;安排阿强扫下扫帚纯粹是为了折腾阿强,因为阿强本不适应干这样的活。于晴想和阿强换活,却被组长制止了。
干活歇气儿的时候,于晴发现阿强钻进草垛里取暖,仍冷得浑身打颤。
“阿强,你很冷吗?”于晴关心地问。
“是的,有点。“阿强颤抖着双手,做出一个插袖的动作,上牙打着下牙回答。
“看你上身好像没穿棉衣,下身棉裤也没穿吗?”
“穿了,你看,”阿强故意抬起一条腿,让于晴瞧。“反正也不知道咋回事,今个就是一个劲的冷,要是干起活来还差些。”
于晴特意扒开阿强的裤脚,翻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棉裤,猛然间惊讶地叫起来:
“哎呀,你这是什么棉裤啊?棉裤两边怎么会是开着口子的呀?好像两块布帘子一前一后的。要不是有外面的裤子裹着,你的棉裤早散花了。”
阿强不好意思的,把头沉下去:“我这条棉裤已经穿了五年了,是集上买的现成的,穿了一段时间后,膝盖的地方总是鼓鼓的好难看,我就把膝盖的两边自己用剪刀剪掉一条下去。我也用线缝了,可它一蹲下的时候总是还涨开。”
“那你为什么不让你妈妈给它弄好呢?”
“我妈妈早死了,那还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我一直跟父亲过的。这些年我们家不管在城里还是农村,别说妈妈,就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登过我家的门槛。”
于晴眨眨眼,心酸酸的。至此,也不知道她是因为怜悯阿强,还是被阿强某一方面打动了她少女的春心。她彻底地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开始大胆地爱上阿强,并决定与他共度余生。
337路车在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后,到底是开进了西井工业区总站。于晴和小曼下车后,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阿强工作的工厂。
按每月的排班表,阿强今天应该是夜班,早九点下班。现在马上九点,正好是夜班工人要换班的时间。于晴心里合计,这正是自己和女儿与阿强见面的好时机,马上去宿舍等他去。
可是,电子厂把门保安的一句话,让于晴、小曼娘俩如五雷轰顶,震得是天旋地转。
保安冷冷地说:“这里没有叫阿强的,以前有个叫阿强的早辞职不做了。”
“怎么会呢?他明明就在这里做的,而且他还是这里的领班。”于晴强调着,“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不在这做,辞职去哪了?”
保安不耐烦地:“鬼知道啊,有人说,他好像在那个路东KTV后面的出租屋那一带住吧,你去那里找啊,在这里跟我们磨叽是没用的啦。”
于晴带着小曼,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一点阿强的信息。天色已晚,偌大的出租楼群,全是原小渔村村民建起的握手楼,一幢挨着一幢,里面拥挤着南腔北调的人,简直都透不过气来。去哪儿才能找到阿强啊?于晴着急,小曼急得更是不吃不喝,两眼浸泪。
一个川话口音的老乡,给于晴指了一条路。于晴来到了新城出租楼信息管理处,想在这里打探一下老公阿强的下落。门卫告诉于晴,今天是星期天,想了解租住信息找人,要等到下星期一再来。
于晴、小曼,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了。她们抱在一起,急、饿、痛苦和失望,拧成了一股股无限的哀愁。娘俩泪珠吧嗒吧嗒地掉,她们的愁苦、哀鸣,很快惊动了一个人,这人就是放假值班的出租楼管理处主任。主任见娘俩可怜,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主动上楼打开电脑人口租住信息,告诉了阿强的现住址。
于晴领小曼一阵猛跑,一连越过了几条街,穿过了无数人气嘈杂的楼群,气喘吁吁地来到阿强的住址。单元门开着,一名醉鬼在两名纹身悍哥的搀扶下,正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往楼上挪动。
于晴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走到了阿强住的门号,她平静了一下心情,她把女儿小曼拽到自己的身后。
“当当当当”于晴小声地敲打着那一扇铁栏杆焊制的防盗门,她没敢出声,一是这里的环境使她压抑,二是她也怕惹烦了往楼上走的醉鬼们回马一枪。柔弱的母子俩,这时候是禁不起一丝麻烦的。
于晴一连敲了几次,屋里也没有回应。她想,那出租屋管理处的人,一定是搞错了?她的阿强怎么会住在这里呢?他是有家,有老婆孩子的人,他怎么能有家不归呢?正当于晴想放弃的时候,铁栏杆焊制的防盗门里,一扇密不透气的胶合板里门开了,探出一张使于晴娘俩同时目瞪口呆的酱块子脸。
于晴怔住了,顿感五味杂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女儿小曼立马从于晴身后伸出小手,刚要冲向门里还穿着短裤头,光着膀子的爸爸。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老公,谁来了?”
晴天霹雳,山河碎。大海倾覆,火上山。疯了一样的于晴转身拉住女儿小曼,黑夜里,朝西井码头的大海奔去。阿强跟在后面不顾一切地紧追,尽管他怎么呼叫,母女俩也没有回头……
天阴了,乌云遮住了满天星斗。雨打芭蕉,狂风骤起……
于晴太善良,太幼稚,把同情当爱情,把谎言当现实,一开始便埋下了不幸的种子。
只是苦了孩子,让她从小就生活在黑暗之中。一篇警世之作,启人深思。
于是,各种悲剧上演了!人们往往不珍惜拥有的,一旦失去,却永远无法拥有。
小说给人警醒。

愿生活中,没有这样的黑暗与苦涩;也愿现实中的于晴能坚强起来,活出一个高贵独立的自我。
渔夫大哥用生动的描写立体了人物形象,向您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