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手表的话题(随笔)
改革开放以前,有“三转一响一咔嚓”之说,“三转”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一响”是收音机;“一咔嚓”是照相机,都是那个时代十分紧俏的奢侈品。
那时间,“上海”牌手表是名牌,售价120元。当时一个二级工的月薪是42元,节衣缩食,逐月积攒,倘若不出意外,一年时间才可以买到一块。戴在手腕上,特别是夏天穿短袖衫,明光铮亮的,的确很显摆,会觉得高人一等,扬眉吐气。至于那些戴西铁城、英纳格、瑞士表的,反倒不会令人羡慕,因为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干部,级别高,工资高,是人群里的极少数。我父亲是抗战老干部,但因为级别低,月薪只有77元,养活全家七口人,所以直到晚年才戴上了手表,但他有一块怀表,是战争年代上级奖励给他的战利品,他老人家使用了三十余年,贴到耳朵上依然能听到清脆的钢音,可见质量很好。
我是1976年由插队知青分配工作的,当知青的时候,战友中的高中干子女也有戴手表的,还有一位军分区司令的女儿带金壳表,被人们广为说道,煞是羡慕。工作后的前三年,叫做学徒期,我的月薪最初是27元,每年涨4元,到转正时是35元,虽然也想有块手表,但还是买不起。直到我成为23级干部,月薪56元,才实现了这个愿望,但差10元钱,未能买上“上海”牌的名表,由于秒针的头部有个红点,颇为稀罕,也还令许多人羡慕。这个特点特别让我的一位老同学喜爱,就用他的“上海”牌手表和我换,我俩各取所爱,我终于戴上了“上海”表。
我的一位文友曾经写过一篇小说,写一位农村姑娘第一次戴手表,人问她是什么感觉,回答是“冰凉的”。我对这个细节描写深以为然。我第一次戴手表,就是这个感觉,老觉得胳膊腕子上冰凉的,有异物感。别人有了手表,巴不得显摆,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却是掖着藏着,自己偷偷地看时间,好像是偷来似的。电子表刚兴开的时候,也很招惹人的眼球,我用从老同学那里换来的那块“上海”表,又与人换了一块电子表,后来知道是从香港走私过来的,价值不到“上海”表的十分之一,我颇后悔了好长时间。
到了上世纪末,当月的工资买一块手表绰绰有余,手表不值钱了,对手表的态度也就变得淡漠了。从那时间开始,我就不大戴手表了,有了手机以后,随时都可以看时间,就更不戴手表了。现在的手表,价格成了梯级式的,由几十元、几百元、几千元,直到天价,保底但不封顶,与许多的生活消费品一样,譬如月饼、烟酒、服装等,就连裤袋都有10元的、百元的、几千上万的。
当今中国是一个不讲等级的国家,主流社会意识并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毋容讳言,隐形的等级还是存在的。否则,那些生活用品的价格为何等级分明?过去,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穷人,生活在温饱线上,人与人之间基本上没有太悬殊的等级;因而生活用品的价格也就不分等级,或者等级的梯次不大,当时的手表,不同品牌的价格相差也就在30元以内,自行车、缝纫机也同样;收音机的价格相差最大,也就是三到四倍之间。最贵的翻毛皮鞋五元钱一双,最贵的茅台酒五元钱一瓶,月饼点心每斤一元钱左右,没有廉价的,也没有忒高的。不像现在,上万元的皮鞋、上千元的茅台,几百元一斤的糕点,摆满了商店柜台。过去,高个子的人穿衣穿鞋费钱,小孩子的最便宜;现在颠倒过来了,越是婴幼儿的用品越贵,老人用的衣服鞋袜反倒便宜,甚至因为利润空间小,干脆不制作了。
过去要说有等级的话,那是以阶层来分的,譬如工人、农民、干部,层次较少,一目了然;现在的层次多了,一如商品的价格,几元、几十元、几百元、几千元、过万元、几十万元不等,这种梯级式的价格的制定,针对的就是梯级式的消费对象的层次;价格等级的繁杂,折射出了社会结构等级的繁杂。据说,理想的社会结构应该是橄榄型的,穷人和富人分别处在两边尖头,是极少数;中间的大头是中产阶级,占绝大多数。
拿手表来说,现在戴手表的除了富人,就是穷人,富人戴天价手表,穷人戴廉价手表,不富不穷的人不戴手表,就连手表也两极分化了。过去享受奢侈品,是有与无的差别;现在解决了有与无的问题,变成了贵与贱的差别。拿衣饰来说,既是同样的面料、同样的款式、同样的做工,也要人为地制造出价格的差异悬殊,卖给收入情况不同、消费理念不同的人,穿在身上显示不同的等级。同样是三元钱一瓶的啤酒,在家里喝、在酒店里喝、在娱乐场合里喝,价格就像变魔术一样,由三元变成三十元、过百元,喝着同样品牌的啤酒,人的身份地位却大相径庭;乘坐拾万元以内价位的小车,到五星级宾馆去,会遭到保安阻挡的,无论里面坐的人如何富有;宝马、奔驰、路虎畅行无阻,保安一脸的敬仰之色,也无论那车里坐的是盗贼还是负债累累的破产者。
自然界与人类社会,有一个惊人的相似之处,那就是,越是种群数量庞大的,越是弱势群体,譬如野草、灌丛、兔子、山鸡、河蟹、虾米,又譬如农民、工人、农民工、清洁工等等。过去说,要消灭三大差别:工农差别、脑体差别、城乡差别,目的是为了防止两极分化。三大差别虽然没有消灭,但还是缩小了,甚至是大幅度缩小了。然而,新的更多的差别又出现了,就像黄土高原上的沟沟壑壑一样,数不胜数,远远超过了三大差别的范围,分成了若干层次,即使同属于一个大的阶层里的人,也能分成不同的等级来,千差万别,形形色色。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弱势群体始终是大多数,始终是最低的等级,最基础的人群。
不管怎么说,穷人还是能戴上手表了,无论那手表多么廉价,终归是社会的进步,值得欣慰,值得说道。
一套家俱带沙发,二老双亲能带娃。
三转一响带咔嚓,四季衣服毛迪卡。
五双皮鞋有人擦,六亲不认认娘家。
七十块钱多更好,八面玲珑会说话。
酒烟不沾不喝茶,十分满意到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