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十月未央,梦若沉香(散文)
那是十六年前十月的一个上午,秋风习习,云雾缭绕,我的心情跌落到谷底。当火车离开奈曼小站时发出的汽笛长鸣,那声音就如同一把刀扎在胸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站台是个收藏泪水的地方,但是别人看不见,也不会在意,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完全淹没了我的忧伤。
那时我还正年轻,三十岁已经是科级干部,在县城里也是崭露头角的小人物。刚好地区办公室要个秘书,也来考核了,还没有结果,或许是那个年代,或许是年轻,虽然在意,但是没有着意去托关系苛意找门路。当时我离开奈曼旗之前没有什么准备,只是几天前在自治区政府工作的一个朋友告诉我,有家公司经理要找个秘书,过来试试吧。我无置可否,只是在很多不眠的夜晚我会想来想去,就是梦中会出现分离的情景,朋友们离去的背影。
有个担任政府领导的林大哥,曾经在乡镇和企业都当过头儿,比我大六七岁,是我的领导,又是大哥,他一向仗义让人感动,完全不似我莽莽撞撞的年纪、毛毛躁躁的性格,以至于认识之后就成了朋友,由始至终多年未改。他鼓励我,还是出去闯一闯,天地会更广阔。大哥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我不顾家人的劝阻,离开了奈曼。
经过三十三个小时的颠簸,在十月二日晚上到达呼和浩特。
我来应聘的是保险公司,办公地点在新城东街的一座红楼。大楼很气派,我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第一次坐电梯。进了这座楼,就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见了云经理,个子高大,操一口本地话。他把办公室温主任叫来,我便被安置到办公室做了秘书,试用期半个月。我想,既来之则安之。
搞宣传的老张跟我说,公司里都是当地头头脑脑的子女,都是有背景的人。我知道,自己还是熟悉工作尽快进入角色是首位的。
半个月试用结束后,我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经理让人事科长拿来了商调函跟我说,你想来的话,就让旗里的人事局盖上章,不来的话,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保险公司是垂直管理,不需市里审批,就可空中飞人。
走在路上,环顾四周,昏黄的路灯下多是遛弯的人影,我看了看自己,不免有些戏谑的意味。
回到旗里,我跟妻子商量,她还是不赞成,她说,你走了,我们娘俩怎么办,你好调动,我调动那就难了。她说完了,我的心也是酸酸的,我眼睛都不敢看她。
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跟父亲商量。父亲是个普通工人,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说,自己做主吧。
我到了林大哥那,将那个决定抛之脑后。他问我,犯难了吧。他说,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得去,那里的环境总比这里强。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我瞒着妻子到人事局办理了手续,然后回到家里跟妻子说,我还是去吧。她说,你要去就去吧,到时早点安排好我们娘俩的事情吧。说完哭了好长时间,怎么劝也劝不住,我只好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窗外,萧瑟的秋风从窗缝钻进来,冰冷的让我透不出气来。
还是那个车次,还是那节车厢,我从奈曼乘车到呼和浩特,这时离我回去半个月时间,天气已经很凉了,我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换了一个新环境,我带着热烈的激情。我跟张哥打交道多些,那时我俩办一张报纸,稿子都是我俩组织的,到报社校对,送晚报发行,一忙就大半夜。有天我俩在印刷厂校稿,他悄悄地跟我说,好像是多大的秘密似的,公司水可深了,你可小心点。我原来是宣传科长,只不过爱打点麻将,就领导一句话,就免了,连个说道也没有。我凝神听着,心里不觉有些冷意,心里像塞了一块冰。
他还悄悄地告诉我,公司就是一个小天地,有一个圈子,表面上很融洽,很和谐,实际上是一个圈子在作祟。显然我不介意,旗里不也有吗,只要心底淡然,管他呢。我做了很多努力,执拗地一心想融化在那个圈子里,可是自己又与圈子里格格不入。结果是圈子里有人挤进去,又有人跑出来,进了圈子的人就会飞黄腾达,圈子外的人就富贵在天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每一次角色的变幻,每一次的身份的转变,面对无形而又坚硬的圈子,面对那张张相似的执掌公司的权贵们的脸时,那种笑容底下都是虚伪和寒意。
桌兜里放着自己诗集的草稿,没有人在意我写的诗,也没有知道我会出诗集。几次机遇都无缘,都是擦肩而过。有次竞聘结束,有内幕的同事,他拉住我的手偷偷的告诉我,你被划到某某线上的人了。说你行就行,说你不行,那就玩完了。说完,叹息一声急急而去,生怕沾了我的晦气。我越来越感到职场就像一个陷阱,不知不觉就会卷进去,掉进去都不知道怎么掉进去的,闷死更是常事了。
我在心间对自己说,我早已不年轻,不会再有宏图,只有一本诗集做伴,怀念在自己的小窝里的幸福时光。
女儿考到交通银行,到十月已经上了一个月班了。世事轮回了,像是当年的自己。那一夜我流了许多眼泪,就像当年我离开奈曼在火车站时的情景,不同的是这一次是高兴的泪,幸福的泪。
从此之后,当年那个莽莽撞撞的青年慢慢地沉淀成了记忆。
记得在同事杨哥孩子结婚的那天下午,我昏睡了一场大觉,昏睡了一天一宿,模糊间感觉病中又梦见了家乡,老家的那座老屋,屋檐上的燕子……
过去已经成为回忆,家乡已变为故乡。静看岁月如梭,时光轮回,俯仰沉浮;十月未央,夜舞霓裳,梦若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