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桂是县级市三中的校长。三中可了得，远近闻名的重点中学，每年高考上省线的就达八成以上。尤其是老桂，在没有作校长以前，曾担任过八年的班主任。刚恢复高考不久的有一年，他班上的上省线率是100%，上重点线90%，上北大清华的竟有10人之多，占了全省的三分之一，震动了全市教育界，在全省也是件了不起的事呢。
　　 老桂便就成了名人，金牌教师，他的“皮鞋与草鞋”理论也顺理成章地流行起来。正好那年，三中的老校长功成身退，老桂自然而然从一位普通老师坐上了重点中学校长的宝座。有人妒忌得不得了，但也只能白搭，谁让他的高考成绩好呢？在万众挤独木桥的时代，哪个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老桂在担任三中校长后，将他的“皮鞋与草鞋”理论推到了极至。原来没当校长之前，他的“皮鞋与草鞋”理论只在班上说说而已。即使在班上说说，便都引起轩然大波，说他偏离了教育的方向；说他是应试教育的保皇派。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总爱说，考上大学的就是着皮鞋，没考上的就只能着草鞋。你爱着什么鞋呢？只因他的班，年年高考成绩不错，也就使反驳者的批评显得苍白无力。现在可不同了，他当了校长，他就要按他的理论治校。据说，在上面找他谈话时，领导曾委婉地告诫他不要再提什么皮鞋草鞋了。但他说，宁愿不当这个校长，也不抛弃这个理论，那是他起家的家伙。搞得领导下不了台，只好由他。
　　 那天的就职大会是在大操场上举行的，全校2000余名师生和地方行政官员参加了他的就职仪式。他便是拎着一双皮鞋与一双草鞋上台的。当他的两双鞋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来宣布他的任命的组织部与教育局的官员们面面相覷，然而老师和学生们却见怪不怪。老桂拎着两双鞋，站在主席台上，面对着全校师生侃侃而谈，又发表了一番高论，“要我担任这校长，我就要对全体学生负责，使大家都能着上皮鞋，而不是草鞋。否则，我就不当这校长，我仍回去教自己的书……”话音刚落，操场上响起了风暴般的掌声，当然是学生们的掌声，他们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只是主席台上的官员们没有鼓掌，一个个脸绷得紧紧的，然而他们的内心何尝又不想鼓掌呢？说不定他们中也有子女在这所中学读书呢。他们只是碍于自己的位置，不能随意表态罢了。
　　 老桂上台后，三中的每个教室门口都悬挂着一双皮鞋与草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一夜之间又摘下来了。但学子们的脑海里却深深地牢记了这一幕。老桂的眼睛象鹰一样盯着老师们，教案要看，批改的作业要抽查；时不时不动声色地坐在某教师的课堂听课。据说，一位教师上课时，回答不出学生的问题，刚好被老桂看到了，老桂便以准备不充分的理由而让他丢了教鞭。老桂经常和学生们在一起座谈讨论，发现问题及时解决。虽然常挂在嘴边的确实是“皮鞋与草鞋”，但并不总是以这个理论代替一切。他也会循循善诱，更善于找到学生学不好的症结，并施以解决的办法。因而，学子们在学习时愈加发奋，于是高考成绩就愈发好。不仅如此，老桂上任的四年中，他提议办起的数理化提高班一不小心办成了全省的样板，连续三年每年都有三名学生闯进国家数理化奥赛代表队，并在世界比赛中取得八金一银的好成绩。三中不仅在本市本省有名，而且在全国也有了名气。老桂的脸整天挂着笑，南来取经北来探宝的车水马龙，高薪聘请约稿编书的络绎不绝。一时，以三中名义主编出版的辅导资料在全国最偏僻的市场都有售，当然水货的居多。但老桂不管东西南北风，仍然在三中念着他的“皮鞋与草鞋”经。
　　 三中着实露脸了，以至于每年高考后，老桂的家门和学校办公室门前就象集贸市场一样热闹，有过去的学生放暑假回来看望老师的；有应届毕业生考上北大清华后，来请老师赴宴的；更多的是中考分数不够想进三中接受老桂的“皮鞋与草鞋”理论洗礼的。有提着大包小包来的；有包着红包来的；有开着小车揣着头面人物手谕来的。老桂开始没有经验，对来访者一概不拒，别以为老桂贪，其实不是，他对钱物一律不收，只觉得这是一个宣传三中的好机会。但后来随着名声越来越大，搞得他应接不暇，躲都躲不掉，推都推不落，他便感到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于是，从某一年起，在高考结束后，他就集中学校的头头脑脑们离开喧嚣的校园，到离学校有几十公里远的桂花林场。在这里，他们关掉电话，与世隔离，潜心研究下个学期的教学计划和教学工作。并利用这难得的闲暇，赏青枝翠竹，听山风松涛，闻鸟语蝉鸣。一举数得，不亦快哉。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今年的桂花开得特别早，整个城市都飘荡着桂花的香味。市三中又放了个“卫星”，全省文理状元皆出于此。老桂和他的同事们象以往一样，躲进了深山中。此时，老桂站在丛丛绿色里，显得头发又白了很多，但他面对着眼前的美景，还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