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等待(散文)
一
学校门口,或祖辈或父母等待放学铃声,耐心地等待着排着队的小朋友鱼贯而出;高考季,考点学校外早就站了好多拿着水,打着遮阳伞的家长在踮脚等待高考考生;医院手术室外,陪护的亲人坐立不安,等待使得每一秒钟都变得无限漫长;公务员录用时,在长长的面试队伍中,你可曾忐忑等待,等待未知的裁决。等待的过程,形形色色地充溢了我们的缤纷生活。
等待,让黑夜变得漫长,让黄昏变得忧伤。
生命的降临和生长过程是一个幻觉,一生中要经过多少次虚无的等待,那些美丽的丑陋的生命,都将会在或短或长的等待中消亡。
记得张爱玲的写过的“这是真的”的故事。小村的一个小康之家“生得美”的女孩子,在十五六岁的春天的晚上,见到了对门住的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哦,你也在这里吗?”桃花树下,月白衣衫,两个少年在如水的月光下,说了这么一句话,站了一会儿。却记住了一辈子。多年以后这个被亲眷几经拐卖的不幸的女孩儿,老了的时候,还记得在春天的晚上,桃花树下的年轻人,“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等待,这是终其一生没有等到的遗憾。
生活的不完美才是本真,残缺的故事,更让人在一地鸡毛的乱相中,静坐升起观自在的心境。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值得等待的人。
二
在东北那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一对被不公的命运移植到北大荒的年轻的一对夫妻,白天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朔风劲风,钢刀似的把两人本是修长柔嫩的手日复一日地割裂了一道道的深深的口子,手上的胶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丑陋不堪。黑黢黢的煤油灯下,男的读书,间或“空空空”的剧咳,女的还在缝补本已缀满补丁的衣服,两人说着话。环视着一贫如洗的屋子,几个孩子在呼呼的风声中已睡。他们两眼亮晶晶的,常常想,落实政策就好了,就可以再回家了。年轻气盛骄傲的他,阴差阳错地来到北大荒,一呆就是十三年,十三年里,足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向艰辛的生活缴械投降,那时的等待,是一种漫长黑夜里没有曙光的焦灼,是一种对目前贫困日子的极度厌倦和对恢复工作愿景的滴血渴望。
小村里,一个女人,望眼欲穿,双眼几乎哭瞎,只为了等一个仅结婚一个月就去前线打仗的丈夫,军人服从命令有天职,部队南下,溃败,逃到南方,逃到台湾……一别就是六十年,直到岁月的长风把丰润的面颊吹皱成了核桃皮,生活的重压催垮了她的婷婷的腰身,他,却姗姗来到了,同来的还有他在台湾的孩子。而她孤身一人,没有再嫁,只有抱头痛哭,男人变得苍老,嘴唇颤抖成了一只勤奋的米筛子,问,为什么要这么苦?不再找个人嫁了?女人苍老的眼睛目光坚毅,望着虚空说,因为你说过,等我!男人愧疚想拿钱补偿,女人婉拒,坚决。苦苦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可惜生命已到了暮年,她的等待,于是就变成了传奇。等待,变成一种沉重的罪负,似一枚钉子植入体内,隐痛长伴余生。
三
秋凉如水,因事外出几天回家后看阳台上的花草,发现有的没有经过水的润泽,已有些萎意,生出一丝心疼,逐一浇水,听着花草咕嘟咕嘟的大口愉快地吞咽声,仿佛听到了你的笑声,今夜是九月十五,清月高悬,洒下明辉透过窗口花枝丫间,和着花香草青落在素笺上,弥漫开来,月圆的日子,我会更加想念你,在我有生之年,等你,乘风而来,驾云而来,呼啸着,喧哗着,等你,等你,是一种永远无法赴约的感动。
我仰望月空,月亮上的山脉清晰明亮,在另一方星空下的你,是否安好?是否,也在不经意间,和我一样,在向我的方向凝视,想念?那种等待的时刻里,思念如绵绵的秋雨,永不停息,布成天罗地网,只为了能在虚空中见到彼此。带着那种刻骨的又是毫无意义的牵挂,真实地穿透脆弱的灵魂,掬起一捧沧桑的眼泪。
距离太远,注定无法穿越思念的高墙,俗世繁杂,注定无法倾尽所有。惟有,独坐一隅,向着高空的月亮,对着自己的影子,举茶和泪缓缓饮下,这苦与甜交织的茶,是生命带给我们的感动。
但是,等待却是真实的,真实的感觉到心的疼痛。
所有的文字都变得苍白,写给你的文字,承载不动这日积月累的厚重的忧伤。
所有的相识,相知,如史诗似的美丽,我在繁华四季的每一天里,或摘一片嫩黄叶儿,或含苞或盛放的花朵,或深秋斑驳的落叶,或凛冽寒冬的洁白的雪花,就这样一片一朵的累积,都悄悄珍藏,连同我的思念,闲了洒在岁月的河水中,芳香清幽,阳光下折射出琉璃似的色彩。
四
你的名字,我每天无数次地念起,仿佛是马上就要考试的数学题,一遍一遍地复习,一遍一遍地复习。
等待,是绵长的唐诗,是坚守的承诺,是纱橱里的幻影,是月光下心灵的盛宴,是明前耐泡的春茶,是匍匐在脚边瞌睡的猫,是荒野无孔不入的寒风,是一树繁华似锦的美景……
等待,让生命变得严肃,让灵魂变得透明。所以,会有那么多的人在有生之年坚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