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能比昨天欣赏到它新的美。同样的，也总能比昨天欣赏到它新的丑，万物的美丑是同在的，单纯的一面实在是太过于片面，太过于肤浅了。
　　 前两天我还在《方便与不便》那篇文章的结尾讲过我的想法，“可能我的一些想法，一些理解太过于晦涩、阴暗了”，本想着借这篇文章，能一改往日之陋习，尽量去向美、向流畅、向光明处看。可刚想看，却发现头上的天色陡然转黑，突如其来的阒寂罩住了周遭的一切，包括簌簌颓败的花草树木，包括少许屋室灯光明亮的楼盘，还包括本就黑漆漆的板油马路。
　　 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起了宋代大文豪东坡先生一阕词其中的两句，“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我不清楚东坡先生之“云妨”作何指，是怀才不遇？是报国无门？抑或只是作云挡月讲？不曾有那般境遇，自然不敢胡讲乱论，免得污了先贤的品格。
　　 然我之境遇，这云，真的妨住了月。想来这云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遇到圆月，立马让路，遇到如眉般的细弯之月，便要欺上一欺，直到欺没了，逃之夭夭了，这才罢了。
　　 之所以讲这些看似极有品味，极有格调的东西，其实只是想说明一件事，云是否妨月，妨住也好，妨不住也好，无非一种隐喻，断不会拿来当作景色来品，此番景色，纵使浅呷细品，也是无滋无味的。
　　 还得讲到国庆假期期间，每日小聚，酒肉飘香，在口鼻尽被混合着的香气塞满的同时，不时一缕足可驱散掉香气的，还谈不上臭气的气，便会钻入口鼻，当然了，最先钻入的地方是耳朵。
　　 兄弟，朋友，畅饮，无论喝多与否，喝高与否，讲出来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真到什么地步？实到什么地步？真实到当我抬眼看到灯光时，竟想不起阳光是什么样子了。
　　 那一天晚上，我们借着酒劲聊了很多，有关于彼此的生活，有关于彼此的家庭，当然更少不了彼此的苦恼和牢骚。借酒浇愁，愁当开诚布公，否则闷在肚子里，更易生愁。
　　 老师也有他们的愁，抛开生活上的，还有工作上的。他们的工作很辛苦，我虽未亲历，但每每值午班，晚上九点多下班时，总能看到不少教室里的灯光格外耀眼，不是装扮教室，就是排练节目，不是盯着电脑备课，就是查阅各种各样的资料，有时候十点半，十一点，那灯光还那么耀眼。
　　 为此，我也曾跟几个相对熟悉的老师聊过这个问题，他们都说非常羡慕我，这令我很是尴尬，月入五千的人居然声称羡慕月入两千五的人，这种情况，不可谓不罕见，这种滋味，若非跟他们相熟了，我定会认为他们是在讽刺我，讽刺我一个大汉爷们挣的钱还没丫头片子多呢。
　　 诚然，我理解他们之所以会羡慕我的初衷，那就是我的工作不仅不累，十分清闲，而且还不怎么费脑子，不怎么操心。反观他们的工作就不行了，不说身心俱疲吧，也差不多。除此之外，还要忍受制度上的折磨。
　　 听那天跟我们同桌吃饭喝酒的老师说，他们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评比，评比的优劣与工资有直接的挂钩。
　　 这我能理解，优秀的老师得些奖励，不够优秀的老师下次努力也就是了。
　　 但她却十分痛苦地，眉头凝重地摇了摇头。话说，能让年纪轻轻的女老师挤出皱纹来，其不易的境界，可想而知。
　　 “师傅，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跟我说。
　　 “那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我问。
　　 “优秀的获得奖励，没错。但他们得到的奖励却是从那些没得到优秀的老师的工资里面出。”
　　 “什么？”我很震惊，震惊到了我这一嗓子险些将桌上属于我的酒杯里的啤酒给喊了出来。
　　 “我没骗你，这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说，评比结果优秀的拿钱，评比结果不优秀的还要掏钱给优秀的，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啊。”
　　 “这我就弄不明白了，得优秀的姑且算他优秀，没得优秀的那就不优秀呗，不优秀还要扣钱啊？那么按照这个道理，难不成领导认定没得优秀的就都是平庸之辈，就都是差等？是这个意思吗？这又是什么逻辑呀。”
　　 “所以我说，咱们的工作非常非常辛苦，很多时候月末开资都不全，即便满勤也得不到满勤的工资。以前我也不知道，还特意询问过财务呢，结果当财务打出工资条，我拿过来一看，除了保险、住房公积金的缴费，还有扣款一块，虽然不多，才几十块钱，吃点儿花点儿的事儿，可这东西它让人心情不爽不是。”
　　 “你没问过领导？”
　　 “师傅啊，这咋问呀，跟领导说‘你不应该扣我这几十块钱’？难以启齿啊，别再被领导反问一句，‘你是优秀吗？’我咋说呀。所以，也不能问，生挺着吧。幸好，我也得过一回优秀，心里面还能平衡些。若连一次都没得到过的话……”
　　 “那就只能干生怨气了呗？”我苦笑着说。
　　 “那咋整。”她噘着嘴，脸上泛起淡淡的苦涩，并主动向我们举起手中的酒杯。
　　 我们也举起杯，只是在碰杯之前，我多说了一句，“这个是教委授意的，还是园里领导授意的？”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哎呀，不提了，闹心，喝酒的时候不应该提闹心的事，对吧。”她甜笑说。
　　 我们几个老爷们闻听此言，也都露出了豪爽的笑容。
　　 碰杯之后，我们一饮而尽，而她，则只是浅呷一口。
　　 真的能不闹心吗？真的能豪爽吗？我看未必。只是真的如她所说，“那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