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一个人的法华寺(散文)
从宋城辗转回来,已是深夜,躺在床上,却不能很快入眠。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诵经的声音,绵长、悠扬,带着美好的祈愿,虔诚而执着。在这诵经声中,又沉沉睡去,梦里有你的身影,于是,把脸贴在你的肌肤上,是我熟悉的味道和温暖。这味道与温暖,是尘世中颠沛流离时,最强大的依靠和最深情的照拂。梵音中,等来了那一声晨钟,天明了!
一个人在屋里兜兜转转,心里仿若被什么牵引着。简单吃了早饭,问客栈老板娘附近是否有禅寺?老板娘的回答令我踏实。附近确有一座法华寺,从客栈出去左转,会有路标。是座香火旺盛的寺院,许多人会在天未明时去上香。凌晨的诵经声,便出自那里。决定一个人去探访。
客栈出来,一路向东,走了二十多分钟,都是上坡路,微汗。路的两旁,有许多香和火烛还在幽幽燃烧,法华寺香火旺盛可见一斑。再向前,抬头便见法华寺的牌楼,十余米高,三进门,中间大门牌楼上,镌刻着金色的“法华寺”,高高独立于尘世之外,俯看众生,宏大而慈悲。因走上坡路而急促的呼吸平静了,我款款而行,冥冥中似有引领,沿着树木葱郁的路向上、向前。
寺院离牌楼不远,居于闹市而独具清幽,青烟悠悠,香火袅袅,凌晨上香的人已散去,安然静谧中透着庄严。法华寺,我怀着一颗恭敬虔诚的心来膜拜。站在法华寺的照壁前,读《重建法华寺记》,一缕韶光从照壁的檐角洒下,落在身上,清澈温暖。站在寺院山门前仰望,内心别无杂念,我是虔诚的信徒,怀着一颗赤诚之心,一腔执着之意,孓然而来,却并不孤单。山门边伏卧着一条小黑狗,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我,没有丝毫戒意,或许人来人往它已司空见惯,或许它已被佛主点化,参透世事,不再用吠声表达情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你、我、他。看到我,便是机缘?
寺院宁静,缓步迈进高高的门槛,左侧是鼓楼,右侧是钟楼,两边的植物在暮鼓晨钟的悠长里,繁茂生长,叶子闪烁着光泽,安静美好。这叶子有佛缘,知道该生长在哪棵树上。拾阶而上,怀着虔诚的心意和执着的祈愿,面佛。在庄严宏伟的大雄宝殿前,我微如芥子,却虔诚似磐。双手合十,佛前许下心愿。我静静地跪拜在那里,在诵经声中,听到你的真言。我的膝头,贴着你的温暖,额头触碰的地方,是你的鼻尖。轻轻地,佛知道我的心愿;静静地,你知道我的心愿。
大雄宝殿后,是法堂和藏经楼,正欲举步而上,却听到水声潺潺,循着声音望去,是一眼法华泉藏于法堂和藏经楼的台边,叮咚之声不绝于耳,在这肃穆清幽之地,有此天籁之声相伴,真是大造化。难道佛主也喜欢亲近自然?是的,万物皆有佛性,何必执着于某种形式,某个仪式,只要在心意间,足矣。难怪说“烦恼即菩提”,有了烦恼,离开悟已不远。
一脚迈进法堂,只见里面值守的出家人在打坐,怕惊扰了他的清梦,又把伸进门槛里的一只还没落地的脚缩了回来,门前拜过,也是我的谦恭。再走回大雄宝殿前的广场,总觉得有种心意未了,却又捕捉不到,心底一一细数,没有找到出处。仰望大雄宝殿,它承载过多少人美好的祈愿?又被多少人恭敬地膜拜?曾保佑过多少人的喜乐平安?大雄宝殿静默,宝殿上的每片檐瓦静默,甚至宝殿的空气也静默。我知道自己的卑微,也知道自己的平凡,但我更知道佛前许下的昭昭心愿,不能靠等来实现。
徘徊在大雄宝殿的广场上,我还在寻觅心意间的那一念。广场两侧两棵树长得粗壮挺拔,枝杈错落,叶子密布在枝丫上,泛着光华,晶亮却不耀眼。这树受着佛光的恩泽,生得宁静慈悲,于无声中坚韧生长。走近树旁,想知道它的名字,当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时,我惊呆了——玉兰树。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双眼。任它流淌,任它的温热与汹涌纵横在我的脸上,然后再顺着双颊滴落在我脚下的佛土。
玉兰,和母亲有着相同名字的树从容地静植于土壤,不因承蒙佛光恩泽而受宠若惊,不因经历风雨沧桑而衰老颓唐。我就那样痴痴地仰望着它,它的每片叶子都散发着柔光,像母亲注视我的爱抚的眼神。透过泪光的晶莹,我仿若看到远在天国的母亲慈祥的面容;透过诵经的梵音,我仿若听到远在天国的母亲对我疼爱的叮咛。浮躁的心在那一刻平静下来,悬于心意间的一念化为一只蝶儿,翻飞在明媚的秋天。
岁月无痕无涯,悲欣无常无边。生死有命,何必苛求永恒。我是幸福的,在有限的生涯里,有母亲对我无限的疼爱。生有涯,爱无际。就在这佛前,就在与母亲有着相同名字的树前,有我最虔诚的祈祷,便是全部的现世河山。
回首,法华寺庄重依旧;低眉,我心愿依然。我愿与你在风一更,雪一更的华年里觅得禅音,愿与你在山一程,水一程的光阴里修得菩提。轻轻走出法华寺,心端是满满的慈悲与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