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送儿上大学(散文)
高考结束以后,孩子和我的心情一样沉重。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中,期盼着能有个好的成绩。
二十多天似乎特别漫长,终于还是盼来了高考分数公布的时刻,503分距离一本分数线还差十几分。孩子上高中时的理想一直是陕西师大,完成学业后孩子想去西部边远地区支教。理想仿若一下子掉进万丈深渊,孩子钻进自己的房间偷偷抹着眼泪,一天一夜也没有迈出房门。
第二天孩子慢悠悠走出房间,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些许。我劝他再复读一年,争取考个理想的大学,孩子说不想补习了,每年考题变化很大,复读压力太大了,就上个二本再争取考研。
就这样我带着孩子匆忙找到初中教过我的刘老师,让他帮孩子填报志愿。刘老师为孩子选择了陕西的二类师范,南方几个一线城市的二本师范,最后孩子选择了甘肃天水师院。甘肃经济相对来说比较落后,学校条件也会很差,对于孩子的想法,我最初也是想不通。孩子说:“爸,我梦想就是西部,天水在西部,也是个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将来我就业方便,西部伙食也便宜,能为咱家减轻许多负担。”孩子已从网上查过了,既然他决定了,作为家长我也不好再干涉了。
孩子说过天水师院往届的录取分数线并不低,担心志愿会不会滑落,直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孩子总算成功地迈出第一步,而那些逝去的画面,时不时地回旋在我的脑海中。一路走来,其中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只有自己知道。
那年冰天雪地季节,孩子的妈妈出走了,将两个孩子遗弃给了我,对我的人生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我还清晰地记得,她妈走后不久那个午夜,孩子发高烧,我背着孩子连夜去镇卫生院,他奶奶跟在身后不断哽咽着。孩子病好后,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全家搬到了我打工的韩城。在韩城我曾经六次搬家,全家人蜗居在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屋,上下架子床,中间用窗帘隔着,厨房卧室不分。我每天除了干活,清晨晚上用摩托车接送孩子。母亲六十多岁了,依然为我们做饭洗衣,不辞劳苦。孩子也很努力,在班级里一直名列前茅,每年都是三好学生,到初中以后孩子已经加入了共青团,全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
孩子十几年苦读,他奶和我十几年的陪读,终究有了结果,孩子将要跨进大学校门了。
我最初认为师范没有发展前景,当老师将来只能挣点可怜的工资,而孩子却认为上学不是为了挣钱,每个行业都需要人干,教师是个神圣高尚的职业,教书育人,培育英才。孩子的思想观念不是我能左右的,还在高一的时候,受老师的熏陶,孩子就经常看《我的教师生涯》、《美丽的大脚》等支教之类的片子,当老师去西部支教,在孩子的内心已经根深蒂固了。
距离开学日子越来越近了,以往总在集市地摊上买东西的母亲,这次却去了韩城品牌店,为孩子准备了崭新衣物、行李和皮箱,母亲额外大方了一次。母亲说娃要出远门了,穷家富路,不能太寒酸了。孩子学费不需要担心,国家对贫困生都有补助,我们只给孩子准备些生活费。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开学的日子了。
九月三号晚上,也许是由于心情激动,或者是由于放不下孩子,担心睡着错过凌晨两点的火车,那晚我们一家人都失眠了。
快两点的时候,我们三代人带着行李迈步在昏黄的路灯下。
午夜时分,车站上熙熙攘攘,多数都是孩子和家长,孩子都拉着一个皮箱,家长脸上都有一丝笑容,笑容下面也隐藏着难舍的惜别之情。
过了一个多小时,进了站台上了火车,“哐当……哐当……”火车慢慢地开动了。孩子闭上双眼已经入睡了,橘红色的车等下,映照着的不再是稚嫩的小脸,下巴长出几根胡须,这是男子汉的特征,我恍惚中看到的还是幼小时候的样子……
他奶奶静静地坐在孩子身边,在老家时候母亲晚上九点就休息了,从不熬夜,今夜没有合一眼。母亲的头发全部成了银白色,额头上几道深深的皱纹,双手如同枣树皮一样粗糙,我看着一阵心酸。母亲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也不喜欢坐火车,这一次非要来送。孙儿要离家了,母亲却老了,瞅着母亲,看着孩子,我双眼模糊了,心如刀割一样难受,我憎恨自己无能,不能让母亲安享晚年。
火车急匆匆地向前驶去,天亮后,火车进入了省城,走出站台,来不及吃饭,来不及欣赏城市的美景,又改换了一趟去兰州路过天水的列车。
一会儿火车又风驰电掣般向前行去,窗外的高楼大厦很快湮没在视线之外。列车越过一条条河,跨过一座座桥,钻过了一孔孔洞子。母亲这时候不断絮叨:“这个地方怎么这个样子?”我们家乡是大平原,母亲也许是有些想不通,孩子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偏远的地方,在母亲的心里,孩子应该去像省城一样的大城市。我不断劝慰母亲,全国大多数地方都是山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翻山越岭的。
中午十一点钟的时候,火车进了天水站,这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孩子已经用手机查好了我们该坐的几路公交车,没有想到刚出站台,就看到了举着牌子的大学生,牌子上标着各类学校的名称,学校为新生和家长想得很周到。我们很是激动,走到举着“天水师院”牌子那个大学生跟前,身边另外一个大学生赶忙接住了我们的行李,让我们躲进学校准备的凉伞下避雨,下面已经有了十几个的学生和家长。
学生和家长上了学校的大巴车上,和青春的大学生在一起,突然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他们身上有阳光朝气激情,在感染着我,让我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形的力量。
车窗外雨落菲菲,雨水落在车窗玻璃上滴滴答答响着,像在弹奏一曲高山流水。朦胧中依稀能看到这个城市的美丽,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看来天水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艰苦。
近半个多小时以后,车终于来到了大学校门前,下车后首先跃入眼帘是宏伟高大的门楼,上面镶嵌着六个金色的大字“天水师范学院”,在雨中放着耀眼的光芒,我心中莫名涌起了崇拜和敬仰,高等的学府,神圣的殿堂,为自己没有进过大学而懊悔,为孩子能够在这里深造而自豪!
门前照样有举着牌子的大学生,牌子上标着各类专业班级,那位大学生一样热情,接住我们的行李,领着我们走进了校门,林荫道两边长龙一样的凉伞,伞下面摆着一排桌子,坐着接待新生的学姐学哥,我也是在网络上知道这个称呼。一个学姐打着雨伞,领着孩子报名交钱,办卡办完一切手续。
办完了手续,学姐撑起雨伞送孩子去宿舍,孩子拉着他的皮箱,我背着被褥,母亲拿着小布包跟着我们。儿子一米八的身高,那学姐的雨伞几乎全罩在了孩子头顶,而她自己的衣服全淋湿了,让我感动。忽然听到有人叫:“奶奶,叔叔,等一等!”扭过头看去,另一位学姐拿着两把雨伞匆匆跑来,给我和母亲一人一把,然后接住了我们行李和背包,一边走一边用生硬的普通话和我简单聊几句,我才知道她们是大二学生,是学生会的,和孩子一个专业,我为孩子有这么一个师姐感到高兴。
一切收拾停当后,孩子将我们送到学校门口,要继续送我们去火车站,被母亲拦住了。孩子目送着我们上了公交车,母亲的眼角悄悄流下眼泪。孩子从襁褓中到大学,都是奶奶陪伴的,和奶奶的感情比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要深厚。
公交车驶过街道,学校已经远去,儿子身影也看不到了,从此在这遥远的天水就有了一份牵挂。此时此刻,我终于理解到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含义。我想到了自己当初第一次出门,母亲送我去村口,那种离别的感觉不是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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