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那一汪湖水,那一方人(散文)
我不确定自己所看见的泸沽湖是不是最美的,也不确定我所看见的泸沽湖是不是她最本真的样子。仿佛一位女子,你遇见她的时候,若她碰巧穿了一件碎花连衣裙,你会觉得她清新可爱;若她碰巧挽个高高的发髻,你会觉得她古典温婉;若她碰巧戴了顶米色的小圆帽,你会觉得她俏皮又时尚。但那样的穿戴也许只是她偶一为之,她骨子里也许从来高冷,或者从来闲雅。人有百态,湖也亦然。早晨的湖也许会雾气蒸腾,多些若隐若现的含蓄之美;雨天的湖也许云水苍茫,多些旷古的寂寥与忧伤。我去到泸沽湖的时候,是十月下旬某一天的下午四点多钟,阳光澄澈,天地安详。
虽说不上是千辛万苦才站到她面前的,可也不远千里走过了山山水水,并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波折才最终抵达。动车、城际高铁、飞机,我们终于到了丽江,并在那里安营扎寨。按旅行社的安排,耐心等待约定时刻的到来。是日,丽江城还睡意朦胧的时候我们上车出发了。车子一路接人,等到大家都上了车,正值上班高峰时段。车子一步一挪、左冲右突过了古城北门,路仿佛忽然变宽阔了,呼吸似乎也顺畅了许多。小导游酷酷地说:去泸沽湖并不容易。看到了吗?要翻过那两座大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山脉连绵,层峦叠嶂,不知所指何处。小导游说我们会在12点时抵达目的地。有了心理预期,要做的便是以时间换空间而已,于是便安心看窗外风景。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导游位于车厢前面,视野开阔,说:出交通事故了。并很有经验地说至少要半个小时。半小时是个可以接受的时间,相信所有的游客都会这么想。于是大家或待在车上闭目养神,或下车,到路边活动筋骨。路沿山走,外临深谷。山谷的另一面依然是山,壁立千仞,裸露着红色的泥土。半山腰却挂着几座房子,道路如飘带绕山而下。风景看够了,却依旧不见有通畅的迹象。这一等竟然是三个多小时,泸沽湖仿佛一位调皮的、身在闺房不肯出来的新娘,急得新郎抓耳挠腮。
终于快到了。车随路转,泸沽湖蓝色的丽影在树的间隙来回闪躲。当她亮丽的姿容终于完整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身后有低语传来:真好!一切的劳顿都是值得的呀……真蓝啊,分明就是一块巨大深邃的蓝色水晶!湖面上,有几艘猪槽船正朝着湖心的里务比岛划去。船行湖面,在水晶上留下一道道笔直的浅浅划痕。这便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泸沽湖:湛蓝、纯净、波澜不兴。想起来时路上导游的话:都带瓶子了吗?可以打一瓶泸沽湖的水,那是可以直接饮用的。这句话足以说明湖水的纯净。以至于当我在船中坐定,听着桨声欸乃,看着船桨拍打出的白色浪花,竟然迟疑着不敢伸手到水里去。
“可以吗?”手停到水面上方,傻傻地问。
“当然可以呀。”船夫阿哥笑了。
“这是什么花呀?”同船游客有人高声询问。看来都是没做过功课的。我也没做过功课,但是我读过流年文友的文章,每一篇都会提到这种美好的花——水性杨花,一种泸沽湖特有的娇美的花。是的,就是那个成语“水性杨花”。我查了一下,她的学名叫“海菜花”、“龙爪菜”。至于为什么有这样一个轻浮的别名,还真不明白。丽江城的餐馆也有写作“水性阳花”的,我以为更符合她的生长习性:据说,这种水生植物只在有阳光的时候花才会露出水面。白色的小花贴着水面飘摇,长长的茎像水蛇在清澈的水下面摆动。有人动手扯花茎,船夫阿哥及时提醒:“要罚款的啊。这可是我们泸沽湖的保护植物。”
“可是,饭馆里有道菜叫水性杨花呀。”
“那是人工养植的。”
我问过度娘,泸沽湖之所以有水性杨花生长,是因为湖水特别温暖纯净。那么,还有和泸沽湖一样的水质可以养植这娇嫩的植物吗?
除了水性杨花,泸沽湖还有一处很特别的地方,是来自湖底的泉眼。当我们的船行至湖心,船夫喘息着说:“快看,这里就是泸沽湖的泉眼,要打水喝的赶快了!”
我顾不得疑问,赶忙把半瓶矿泉水倒掉,打了满满一瓶泸沽湖的泉水。仔细看时,那处湖底果然与别处不同,颜色是清淡而干净的黄,仓促之间,依然能明显看出湖水涌动的纹痕。
“泸沽湖的水难道不是从四周山上流下来的吗?”其实话一出口我便觉得很傻:哪一个湖没有地表水的流入?
“不是,是泉眼里冒出来的。”船夫阿哥却很肯定。
这可真是少见。偌大的湖泊,难道就是靠着这样一个泉眼汇聚而成?我抬头远眺,环湖皆山,把这一汪湖水包裹得严严实实。天是浅浅的蓝,似乎天空的蓝色都晕染到这湖里去了。几缕白云在山顶踟蹰,似乎也在流连这沉郁碧透的蓝。后来上网查了一下,泸沽湖共有18条河流注入。我还是信任网络资料的。至于船夫阿哥的话,也许他一直就是那样的认知,或者他只骄傲于这湖的独特而自动忽略了其他的客观存在也未可知。但那日夜不停汩汩涌出的泉水,还是给人一种典型母性特征:像母亲的乳汁,还有母亲的爱。
“冬天泸沽湖下雪吗?”
“很少下雪。”
“跟您说话影响您划船了吧?”我坐在船头,离他最近,又好奇,话难免多些。
“是的。”船夫阿哥笑了。我也笑了,于是不再多言。
我们这只船,船头有两个船夫,一位大男孩儿,一位中年阿哥;船尾有一位中年阿妹。我看不出他们的关系,想当然地以为是一家人。又不好贸然询问。较之船头儿两位的用力,阿妹要悠闲得多,只是将篙轻轻地左点点右点点,夫君说是掌舵的,避免船偏离航线。哦,难怪船尾水面划痕笔直笔直的。掌舵固然轻松,却很重要。摩梭族是母系氏族,女人当家,看来到处都可以找到佐证。正胡思乱想,正用力划桨的两个人却忙着往船头移了一格,原来是船尾的阿妹示意他们离我们太近,怕打到我们——那时,我正把手伸到水里撩水玩。那两个男人面带微笑,一副服从调度心悦诚服的谦恭模样。
关于摩梭族“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习俗,因为之前我有过了解,所以并不好奇。据摩梭小阿妹介绍,走婚最初的男女幽会和汉族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没什么区别。走婚的真正涵义也绝不仅仅是男女的深夜幽会,而是在阿夏找到她的阿注后一辈子的责任和相守。这个民族虽然一直保持着他们古老的习惯,那习俗却并不愚昧与荒唐。她们跟汉族人一样,有着自己的爱憎与坚守,有着属于自己的文明与传承。对他们的民俗风情,除了走婚外我知之不多,此行也注定是走马观花。但她们的祖母屋,屋里温暖的火塘和生死门还是让我印象深刻。屋子用两根粗大的圆木支撑,两根柱子分别被叫作阿夏、阿注。这让我相信阿夏的阿注虽然不在这个族群居住,却依然是这个族群的支柱。所谓生死门,位于屋后墙的一角。阿妹说那扇门只有生命降临或离开人世的时候才会打开。汉族是最懂得运用寓意和隐喻的民族,但关于生死门,摩梭族实在比我们更有想象力。
摩梭族与汉族男女“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正好相反,女人要做许多强度很大的工作。我们习惯用山来比喻男人,用水来比喻女人,是因为山有山的担当,水有水的柔情。但是摩梭族女人的特质却远超出了情爱的范畴,她们是滋养一切的源泉,就像泸沽湖的泉水一样。摩梭族特有的风俗与文明,竟和这湖相得益彰。是泸沽湖启迪了这一民族的智慧吗?我不知道。
告别泸沽湖踏上回程,有小溪汩汩流淌,一路随行。不用求证,一定是源自泸沽湖。我猜想湖四周一定还有许多这样奔流而下的小溪。这高原上的山并不蓊郁,似乎只长灌木,很少有高大的乔木。还好有这小溪的润泽,才多了一些灵性。这让我对泸沽湖又多了几分敬意:因她的无私与母性。她从体内挤出汁液,然后把这汁液输送至遥远的地方:泸沽湖的水漫过大草海,注入前所河、盖祖河、卧龙河、理塘河,流入雅砻江、金沙江,最后汇入长江。所到之处,滋润了无数生灵。
归来一身疲乏,我却并不想睡,一路把这千山万壑尽收眼底,看峡谷里一条溪流的踯躅低回,看两条溪流的蜿蜒交汇,看她们联手后的一往无前,直到浩大的江水蓦然出现。想起参观的那户人家院墙上挂的“军属光荣”的红色标牌,想起那些在丽江、成都等城市求学的摩梭人的孩子,以及在外打工的小阿哥们,颇让人欣慰:摩梭人,这一古老而智慧的民族,正在走出那山的囿困,走向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摩梭文明,如同这源自泸沽湖的溪流一样,历尽艰辛,百折不回,渐渐融入泱泱中华的浩瀚文明里。
回到丽江,我们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有当地特色的馆子,点了一道名叫“水性杨花”的菜,很可口。那是我对那一方湖泊、那一方人最后的告别。
2018/11/4
花,你好高产啊!若是作物,势必推而广之!
那些生动别致的描写,那些随处可见的思考,
就那么妥妥地被编制到一起,融合在一起,
成就了一篇灵气逼人、意蕴丰沛的游记佳品。
感谢姐妹们,感谢流年这么好的写人氛围。
王岩妹妹文字最大的特点是:随心随性,毫无矫揉造作之感,真情流露。
向王岩妹妹学习,我也要写《泸沽湖游记》!
支持大哥写泸沽湖,昨晚还鼓动玫瑰????姐来着。期待佳作早日面世!
或者是年龄原因,一味抒情的文字写不出啦,穿插抒情还可以。
人文的东西,越来越喜欢了。
文章流畅而清丽,读起来很舒服,没有丝毫拖沓冗杂的情节叙述,赞。
我没想到去折泸沽湖中的一棵水草都要被罚款,既吃惊又欣慰;没想到泸沽湖真的有“水性杨花”这种植物;没想到世界上,尤其在中国封建思想如此浓厚的国度,竟然还存在“走婚”的形式,存在“母系社会”……总之,这篇文章很有趣,亮点很多,很耐读。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小风问好落花姐,拜读大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