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一个人的西溪(散文)
雨天,坐在屋里发呆。
窗外的雨搭上,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透过挂满床单的缝隙,看到斜织的雨丝。我喜欢雨,尤其喜欢秋雨。即使不思不想,不言不语,那样的光阴也是美得无敌。这种欢喜,让我销魂,像绵密的针脚,绣在岁月河山。绣了红嘴鸳鸯,又绣了缠枝莲,绣了绵延的铁轨,又绣了坝上的草原,绣了圣洁的泸沽湖,还有湖里纯纯的水性杨花,又绣了巍峨多姿的黄山和那一尾白鲢,绣了开满香花的合欢,又绣了两片深秋的银杏叶……绣不尽的缠绵,绣不完的缱绻。这绵密细腻的针脚里,缠进了一寸又一寸深情,织满了一分又一分爱意,日与月的积淀,星与辰的移转,都统统被染上了温情的色调,不断激发着光与影的灵感,延续着……
我的思绪,在秋雨中飘飞。
同学的电话打破了静寂,整理一下心情,想去雨中走走。沿着大街向西向北,是西溪。植于路边的行道树是桂树,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人行道上散落了一层薄薄的桂花,有点儿不忍心踩上去,可除此之外也无从落脚。于是,轻轻踏在密密小小的桂花上,生怕踩疼了它们,又想着在我与大地之间,由一层浅淡的芬芳连接着,那么隐密,那么柔软,那么私有而体己,心头就会漾起丝丝暖意,温润了眼角,那是对大自然的感恩。
这是我第二次来西溪。不是周末,不是假日,又下着小雨,西溪的游人不多。这次说不清是从西溪的哪个入口进去的,其实上次从哪个入口进去的,我也说不清,实在没有方向感。只记得西溪有条老街,老街尽头有座塔,站在塔顶,可以看到最美的西溪。于是,循着记忆,一路走来。
福堤悠长蜿蜒,看不到头,也回望不到尾,就这样一个人走。秋雨时大时小时断时续,我没带伞。任由大大小小的雨滴落在身上,这儿一下,那儿一下,像调皮的孩子和我捉迷藏,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路过,间或有电瓶车呼啸而来,又转瞬即逝。这样的空廓,并不觉得孤单,倒是很享受这清幽,许了自己这么一段安静的光阴,即使清瘦得如一张吹弹可破的纸,也是美好。
不知这样游荡了多久,没吃午饭,也不觉得饿,稍许的疲劳袭来,愈加放缓了脚步。走着走着,离河渚老街越近,游人渐多,我没找到第一次来时托腮留影的地方,一间间的店铺进去出来,例行了一下游客的公事,然后静静地坐在写着宋高宗所言“西溪且留下”五个大字的白墙对面发呆,有所思,又有所不思。
我没有再次登上河渚塔,没有再次站在塔上把目光投向溪水深泽,没有再次去欣赏最美的西溪。那里曾有过我的足迹,我曾在那里看到过西溪最美的一面,这已经足够了。就仿若一生遇到过那么一个人,而恰好又两情相悦互相慕恋,只要深爱着,即使不能天天相守,也是世间最美的情事。命里的这个人,是沧海的水,是巫山的云,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与他比肩了。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别无他求。
站在水边,潮湿的风从水面吹来,洞贯肺腑,洁白的芦花在风中摇摆。我对芦花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仿佛那芦花是寄托过某种情怀的精灵,懂我心意,知我心。每每见到芦花,都会与它久久凝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放下心里的某种牵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蒹葭》在心里被我反复诵念,婉转低回而清丽忧伤。芦苇绿色的叶子在风中摇摆,似雪芦花飘摇起伏,想起坝上小城那场浩荡纷扬的大雪,想起雪中那场寒彻骨髓的告别,想起在雪中站立的那个挥舞着双手告别的小女孩冻红的脸蛋……这些想起,令我像个孩子似的茫然无措而又无比苍凉,不禁双臂交叠抱紧自己。轻抚脸庞,是我,是现在的我。世间寥阔无边,人世悲欣无常,不求永恒,但求无悔。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收起走远的思绪,目光滑落在腕间,那只银镯笃定地缠绕着,无晴无雨,无悲无喜。我的目光,向它倾注了前世的温情与今生的爱恋。就是此刻,在我一个人的西溪,面对我的银镯,祈愿。
雨住了,风停了,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痕迹。又一个人走向长长的福堤,离清寂越来越远,离喧嚣越来越近,这个过程,心像受过了洗礼,变得亮丽而轻快起来。
低眉浅笑,笑自己的痴憨。想起李安执导的美国爱情片《断背山》,想起其中的一句话:我希望我知道如何戒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