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那里下雪了吗？听不见？
　　 是有人在喊你，高一声低一声地喊
　　 先是用抖颤的声音，后来又用沙哑的嗓子
　　 喊你的名字，阳光吗，你快来呀，我车碰了！
　　 你用蓝牙倾听，抬起头听，侧过脸听
　　 “伤着没？”“擦破点皮”
　　 “能动吗？”“能动”边听边应着，边驾驶着查勘车
　　 你没有挂断手机，是怕打断呼唤吗？
　　 希望一直喊下去？你是怕电话一断就迷路了？
　　 不是，怕电话一断，怕斩断了对方的希望
　　 对方已习惯了你的存在，当成呼唤的回音壁
　　 雪花飘舞着，雪花落了，
　　 车忽慢忽急，忽直忽拐
　　 你听见的是另一个你
　　
　　 2
　　 雪花，落在什么地方不好？
　　 偏偏要落在路上，你怎么打扫啊
　　 你落在车上也就罢了，偏偏要落在路上
　　 让我怎么行车啊
　　 只好慢点，三四十迈，着急啊
　　 看雪花一朵接一朵，雪场如战场啊
　　 挡不住的冷气，一个劲往车里钻
　　 车轮没有声响，你的脚却有点儿痒
　　 “您好，我是阳光，别急，快了”
　　 重重踩下离合器，换下档
　　 还是使劲忍住，心里着了火一样
　　
　　 3
　　 收音机循环播唱《阳光时代》
　　 这是一支多么温馨的歌呀
　　 唱给山你听，唱给电话那边听
　　 唱给远山听，山只有倒影
　　 听这首歌不再孤独。孤独的人
　　 给孤独的你听，却总能看得清
　　 听得清，窗外的一朵朵雪花
　　 也缓缓落地，导航报告“到了”
　　 没说出的另一半，“阳光，在这！”
　　 你只发现：人是白的，车是白的
　　
　　 4
　　 车灯撞碎，玻璃碎了
　　 保险杠弹断，是不是那个打电话的梦也断了
　　 影子披雪，声音瑟瑟的
　　 车不能倒行，荒野却有哀鸣
　　 你的手，你的暖手宝，在彼此之间制造出
　　 新的温暖：地上泛起一片片看不见的涟漪
　　 车祸抛弃了对方，你没有抛弃了对方？
　　 车碰碎了，车仍然是车
　　 你记录着损失，确认着真伪，也安慰着
　　 “前保险杠？“左大灯？”字字是标点
　　 句句都有情
　　 你走了，就不仅仅是你自己了
　　 “阳光，谢谢”，你头顶着阳光和回音
　　
　　 5
　　 雪把路折断，车轮把路的栏杆拍遍
　　 回去的路开始结冰，“爸，来接我呀”
　　 儿子是小树，你就是一座山
　　 今年的雪不是去年的雪，路仍然是那条路
　　 你走在半路上?根本没有出发
　　 儿子在等待。“阳光，我在东城西街”
　　 “我在路上”，相见时的高山，离别后
　　 变成雪山
　　 相遇时的雪，经历再一次离别已结了冰
　　 “儿子不用怕”。时光不会倒流
　　 雪不会返青，在沉默里
　　 “到了”，“他撞我了”“他撞我了”
　　 你在了，一遍，几百遍，仍然像第一次听
　　 打一个结
　　 雪里流着泪水，把星星泡软了
　　
　　 6
　　 你哑了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始终紧贴着雪，如果遇见雪
　　 路上很多冰糖葫芦，就更得意了，
　　 你从没停过，高而下的雪
　　 受控于天空与风向，一场场事故
　　 调度，“阳光，你在哪里”
　　 “阳光，去西蒙奈伦广场”
　　 以祈求和救赎的方式，电话声响起
　　 “爸爸，你还来不来接我呀”
　　 你看见了：有两辆车交错。
　　 天上的星星使劲眨眼睛
　　 “阳光，你是阳光吗?！”
　　 显得比以往还着急，小雪的日子
　　 从剧烈咳嗽里传来，天气好转的消息
　　 恍若远山，阳光的使命，或者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