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让快乐拐一个弯(随笔·家园)
有的快乐很直接,而有的快乐则需要用心拐一个弯,这样的快乐更珍贵、更令人感动、更令人记忆深刻,也更能给人快乐,让人久久回味。
那一年,我才30多岁,因右眼患了一种较为严重的眼疾,不得不住进医院。由于右眼看东西很模糊,我心里很是痛苦。每天躺在病床上,输液、吃药、检查、睡觉,反复循环,胡思乱想,很是无聊。治疗多日,不但不见效果,感觉好象有加重的趋势,我很担心眼睛失明,怕从此失去一只眼睛的光亮。一种失望、落寞的情绪常常困扰着我,让我时时心绪不宁,烦躁不安。
有一天,来了一位病友老张,约60岁的样子,好象得的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病,因为病床紧张被临时安排到了我的病房。从他走进病房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他精神矍铄,好象没有什么不适。特别是他那一身打扮,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病态。一身的名牌,整洁的发型,头发光亮,看上去非常有气质。来住院时,没有人左右相伴,更没有人帮着跑东跑西。但他说话爽朗,精神很好,也很爱笑。尤其是他给亲朋好友打电话时所表现出的神情,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记得那天刚来病房时,他刚一安顿好,就在病床上盘腿而坐,然后掏出一款很精致的诺基亚手机,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喂,老伴吗?我现在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吧。你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在外面飞来飞去可要小心点啊!什么,要赶回来照顾我?不要,不要,千万不要,你要以自己的工作为重,不要快退休了,因为我这点小毛病影响你的工作,让别人说闲话,你放宽心吧,等你忙完了再说!放心,放心,我还是那老毛病,你知道的,不会有什么事……”
打完电话,他对一直端着吊针瓶在一边站立的护士小姐抱歉一笑:“实在对不起啊,耽误你了。唉,我那老伴快退休了,还是个大忙人,经常出差在外,真叫人放心不下呀!”说得护士小姐宛尔一笑:“您们老两口真是幸福的一对,让我们好生羡慕呵”
由于没有人陪护,护士小姐悄悄对我说:“他患的是一种不太常见的病,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万一他有什么异常,麻烦你帮按下告警铃。”我连忙应承:“好的好的,一定按你的吩咐做,你放心”。
与老张相处几天,我发现一个规律。每天早上他要给远在深圳的儿子打电话,给他交待一些注意事项,什么“工作要认真,每天要多看书学习;生活要健康,外出不要喝太多酒,要按时吃饭睡觉,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等等,可以说是事无巨细,给人感觉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非常热爱生活的父亲。然后,他又给在外奔波的妻子道一声平安。上午或下午下班时,有时给女儿打,告诉一些自己的治疗情况;有时给孙儿打,说一些开心的话;有时给大哥打,聊一些家常话。总之,老张这一通电话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有很多的亲人,很多的朋友。他一边打,还一边笑声朗朗。从他那快乐的笑声里,你一点也感觉不出他是一个重病人。每次打完电话后,他都要重复那句:“我没事,没事,不用照看,老毛病,医生说过几天就可出院了,放心,放心。”表现出一种积极、乐观、向上的心态,让人好受感动。
老张每天输液、吃药、睡觉、打电话、问候家人,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好象病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他的问候,他的关心,他的快乐,向着我,也向着其他病友传播。
看到他充满幸福的笑脸,我不禁时时羡慕起老张的快乐与幸福。从他这些乐观的情绪里我好象悟出了一点什么。自此以后,我也常与亲朋好友进行电话沟通,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的治疗情况很好。在配合医生治疗的时候,我再没有出现反感情绪。当病情反复的时候,我也能平复心中的不快,让情绪稳定下来,耐心接受医生的治疗。可以说,老张的乐观情绪一直在感染着我、激励着我,使我树立了战胜疾病的信心。
但不幸说来就来了。那是他住进医院半个月后的一天晚间十二点。蒙胧中,我听他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很难听的“怪异”声音,觉得不对劲,就连忙起床按了那个紧急按钮。值班医生很快就跑了过来,迅速对他进行检查抢救。可经过医生的几个小时救治,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当天晚上,他就被送到了太平间。
后来,医院通知他家人来处理后事。那位护士小姐跑到住院登记处一查,才发现老张除了交了一万元的保证金外,什么也没有留下。院长说:“他不是有手机吗?拿过来看看,里面说不定储存着他亲人的号码。”医生从床上拿起那只诺基亚手机,忽然怔住了,那只是一部小孩子玩的精致的玩具手机。
原来,他一直是自我聊天,自我宽慰,他就是一个孤独的老人,他想象着自己拥有很多的亲朋友好。他可能看出了我的不快乐,可他不知道怎么来安慰我,他就让快乐拐着弯,他想通过自己与亲人分享快乐,来激起我的快乐。他不想让自己孤寂的情绪传染给我,不想让自己的病痛加重我的负担,他想让我这个病友从悲观中找到快乐。这是一个值得我终身记住的病友,愿他天堂快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