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五年】诗忆改革(散文诗组章)
一.家族的力量
回忆,紧跟冷风的呼啸,唤醒日子里的酸楚。柔弱的目光,望去,那饥肠辘辘的父亲,在田间地头,巴望着丰收。
岁月的陈旧里,翻出一块块残骸,佐证下,生活的艰苦,与母亲身着的朴素。
他们的爱情,在只有糠窝的年代里发生。并使尽,身处在城围里,最勤恳的耐力,追寻一种新的生活……
汗水,是庄稼人最值得称颂的本分,也给予贫困的家庭,最基本的温饱。
共同富裕不再是口号,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父母扛起锄头的同时,又南来北往,做起了生意。
奋斗起初,总伴随差强人意,正值壮年的母亲,眼角划开几层皱纹。
冬日里,只有煤球炉取暖,时常,被呛人的煤烟,熏得头昏脑胀。黑灯瞎火地回家,总会向亲邻,“借火”。
一间房,一屋人,窘迫与心暖,并存。
日子里的不顺,让愁眉苦脸的父亲,钻进香烟与烈酒的麻痹里。总令他挺胸振奋的,永远是膝边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年幼的我,不懂大人世界里的繁复与杂乱。只以,一份孩童的至纯,去审视周遭所有的破旧不堪。
我的眼光,盯紧那泥泞的乡间小路。看着,那来去自如的候鸟,叽叽喳喳地穿过,也盼望着,那蹒跚的祖母,从地头回家……
她的侧脸,总冒出几缕忧心匆匆的银丝,那苍老的姿态,似乎,与五旬刚过的的年岁,极不符衬!
起源于,贫寒的往事,与足下艰难的步履,重置。纵使,再难的度日,也绝不放手,对于富裕生活的迫切希冀。
迈向苍老的祖母,没有,停下那勤慧的手指。她将愿望,绣成梅花的样子,绣成,可以当作商品买卖的成品。
一双双手工鞋垫,享誉乡邻。一副副绽开梅香的鞋子,从她灵巧的慧手中缝制。
她的欣慰,是伴随真金白银的收入,可以给年幼的孙子,买个好吃的糖果,给那破旧的家庭添砖置瓦,而应运而生的……
母亲的快乐,建立在,服装店生意渐渐变好,与子女健康地成长之上。
我依稀,能够清楚地看到,曾经在街边摆摊的妇女,手抱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那个跑来跑去,不知愁绪的孩子,时常,做出鬼脸,不顾那繁忙的母亲。
收入,兴许微薄,但辞职下海之初,更多的,依然是勇气支撑。
北国极寒,天空的雪,越飘越大。母亲手头的积蓄,像雪球般,越积越多。
她的第一家店,座落在县城中央。但梦想的城里,在八十年代初期,依旧杂乱荒凉。
母亲,向往一切新鲜事物。她的眼光,总会及时地,盯准最靓丽的款式,与只有都市人,才敢尝试的鲜艳花型。
思维的超前,配合父亲的踏实本分。一家人的生活朝前,朝向,可以看见曙光,还未被发掘的县城市场……
劳碌的祖母,没有放弃她做鞋的理想。她的鞋店,落户在古城里,最喧闹的集市上。
每双鞋子卖出,和善的她,会双手奉送,在闲暇之余缝好的梅花鞋垫……
至今,我的理解,祖母做的,不只是鞋子,应是鞋底脚踩的人生,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的铿锵誓言!
一步一香,那沾染花香的智慧,被来年那愈加温暖的春风,吹响在故乡大地。
记忆,总会沉浮不定,而时代,也总是朝向它复兴的航向……
门口坑洼的小路,被村里人,集体出资,翻新整修。那历历在目的瓦房,终究也不再忍受屋漏逢雨的煎熬。
楼房的拔地而起,似乎在一夜之间,在那些青丝变银丝的苍老背后,构架起一座永不坍塌的历史丰碑!
十岁之后的印象,是慈祥的父亲,陪伴奔波的母亲,往来于家和远方。
一份耕耘,赋予一家六口人,最殷实的希望。那奋斗中的家训,时时叮咛,成长里的三个孩子。
牢牢的教诲,是改革赋予的精神,每份执着的担当,支撑起一个家族世代勤恳的灵魂!
鱼肉和青菜,走进美味的厨房,那偏爱饮酒的父亲,为辛苦归家的母亲,和青春期里的孩子,拾掇可口的饭菜。
高堂之上,再没有祖母,那满带爱意的絮叨。本该安享晚年的秋天,一位家族最年长的老人,安然地离去……
生活总在继续,一切阵痛,都该沉溺心底。脚步间,流溢着通往未来与光明的力量,是一个,永不言败的家族,还有,一根永远压不弯的坚硬脊梁!
二.话匣子里的温暖
一席话,蕴藏一个故事。外婆就在我儿时的枕边,铺开了我童年的回忆……
她向我讲述,久远印象里的峥嵘与磨难,向我温温吐吐,横跨半个多世纪的沧桑风雨。
那些意蕴悠长的往事,似乎,都介于薄暮与黑夜之间。辽远星空,暗自发散,一股寒夜里,清寂的心灵,亟待靠近的徐徐的温暖。
一亩三分地,是作为农民的姥姥,醉心向往的事业。棉花,大豆和高粱,她都种过,她说,她不喜欢花枝招展的植物,她只偏爱,可以充作口粮的,长在田垄上一切作物。
红薯,被她挖去半亩田地,她拿来烘焙,拿来置换钱物。她的小半生,似乎都在和薯类打交道。
她用泥炉烤出的地瓜,又香又甜,无公害的红薯没有嚼不断的细丝儿。并且,童叟无欺,从不缺斤短两。
她的小摊儿,来往的路人经常光顾,就靠一杆秤,一个火炉子,一辆小推车,养活了一大家子!
炉火的温度,透过长夜,透过那温雅的话语,透过时空的芥蒂,向我舒展,向我解开,向我挥手,那段充满励志色彩的光辉岁月。
外婆的言语是不自觉的,她的话匣子,随时可能在冥冥之中,彻底放开。
有时在洗碗之余,她会想起往事的某个片段,想起邻家的老张换了新房,隔墙的小徐迎娶了新娘,还有,那同村儿同龄的宋嫂,在新城区的街市上,开了一家生意异常火爆的包子馆……
眼看足下的孙子,重孙子,她再也没有精力,去着手开辟,她所梦想的新生活的模样!
带孩子,是个光荣的职业,她时常自我安慰道。她会做衣裳,做娃娃穿的棉衣,棉鞋,棉帽,只要是孩子喜欢的,她都会。
她的手,绘制出生活最幸福的样子。她加工棉衣棉服,精致大方,穿着舒适,前来照顾生意的宝妈不绝赞赏……
又是谁,在院外垦荒,在犁沟里种下,种下会飞的种子,和祖上传袭的辛勤。
姥姥曾说过,日子是想法设法变出来的,只能靠勤劳跟脑筋,挣钱儿营生。
一棵棵准备过冬的白菜,在黄土地上蒙着霜。一筐筐青白萝卜,被细心的外婆,挖坑雪藏……
她的生命里,似乎,只充沛着一股没完没了的干劲儿,一股,曾倍受改革开放精神强力鼓舞的蓬勃士气!
她的叙述,偶尔中断。我想,她是想到了远在天边的外公,那夜,我略加思索地提到……
想那干啥,没用。她一点即过,她的思绪还是停留在那段最艰苦、最充实的时光里,久久不能自拔,也无法自拔……
她讲过一个流星的故事,她说,人像流星,像一生的短暂与无奈,更像,一时的璀璨与多彩!
她的话,充满着我恒久向往的浓烈诗意,充满,一个忙碌的人生,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忍痛前行……
谈笑间,轻松自如,这是,一个从战火和变革中,毅然走出的平凡英雄。
改革的宏图,由一个个生动的发光明星,共同组成。他们,将一生的荣耀与社会的光明,紧密融合,谱就成四十年不朽历程!
三.流光里的,一个梦
我的童年,从父亲缭绕的香烟里穿过,并从一抹酒香里读懂,那面容阴沉的背后,藏匿着独属于他内心一个梦……
曾经的饥寒交迫,让本就瘦削的父亲,更显脏乱矮小。他心头,总有想吃却够不着的食粮,他的温饱梦想,阻隔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饥荒。
他说,过去的贫穷没有压倒他。在我看,他佝偻的身材,也足以证明,那些年的苦难,深深地,在他刻骨的记忆中,留下过令人恐惧的疤痕!
他的节俭,超过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他常说,穷怕了,穷到,害怕回到连基本衣食都无法保证的艰苦从前。
他,两身中山装交替更换;他,一双旧皮鞋不分冬夏常穿。
他嗜爱香烟和烈酒,也许,是苦难岁月里,不得已,沾染的不良习性。
也许,那是父亲借助尼古丁,借助酒精来麻醉痛楚的惯用爱好。
习惯的遗留和延续,母亲并没有恶意阻止。我理解,这该是母亲的一片爱意,一片,全然不知晓恶果与危害的盲目放纵!
父亲爱我,胜过爱他。并不宽裕的年代,他舍不得看他的老胃病,但每每看我有一丁点儿不适,便着急地发了狂。
他知道,我喜欢看黑白电影,喜欢,听那画面中回放的优美旋律。他把我扛在他并不宽阔的肩头,使劲儿地,将我的视野,移放在与幕布相互平行的位置。
那个角度,是父爱距离我最唯美的感应,也是能够听到,我与父亲同时欢笑的场景。
我们,看过烟花,看过海水,看过山峦,看过,一切我们都同时喜好的新鲜事物。
也许,旧岁月中的人们,都在渴望一场透彻的变革。渴望,那动人心弦的壮丽美景,发生我们身边,发生在,
我们世代生活的土生土长的家园。
历史没有辜负那一方水土,那些渴望的目光与焦急的神情,等来了新世纪新的交响在华夏土地上演奏……
温饱问题的解决,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曾经,一去不复返。迎来光明的人们,有了松去一口气的闲暇,去看看时光近处,那些初见端倪的繁华,看看,那奋斗的足迹,铺满走过的里程。
流光里的每个梦想,似乎在已然走过的20世纪里,更加清澈透亮。
父亲曾对我说,他想喝“茅台”酒,他像个孩子一样,对着天明,对着远去的朝霞,对着东升的旭日祝祷……
日子终归是走向甜蜜的,但现实,却终究是残酷的。寒秋的某个雨夜,他去了,去了可以暂时闲云野鹤的地方,去了,可以永久地躲避饥饿的天堂!
我按压住内心强烈的痛感,目送一个曾与我朝夕相处的同伴。亦父亦友,这四个字,是我对父爱的终极解读。
高楼林立的洋房,他没能看到;南水北调的施工现场,他没能等到;天然气取暖的应用,他还是没能享用到;那瓶上好的佳酿,他未能品尝到。
他唯一欣慰的,兴许只是,能够看到妻儿子女,略带遗憾,且义无反顾地走在,和改革之路完全同步的致富之路上……
青春期的叛逆,曾在母亲枯萎的额头上走过,从那些日新月异的建筑工地一侧,短暂掠过。
母亲的爱,像大海一样包容,她容纳过过往日子里的苦恼,接纳过一场场无法以任何人力相抗衡的变故。
她是我斑斓人生路上的导师,是我,可以将梦想付诸行动的领路人。
她教我做生意,教我,下一种一辈子都在苦思冥想的棋局。她的耐性,令我折服,令我钦佩她当年投资的胆识与魄力!
一个家庭的梦,似乎通过隐隐约约的不成文的家训,暗自过继在我茫然的心底。
我透过车窗,看清那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的真切画面。那一个个背影,消弭而去,不等我腾出一丝反思的余地,便一一离去……
我想,这或是人生的另一场变革,一次被命运倒逼的吐故纳新。
时光不等,任何人有所准备,便会,被突然横杵在眼前一道鸿沟,断然阻截,只等待后来者迎面追上,尔后,从中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