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人鸟说(散文)
一、人
夜出门,冷。路灯黄黄的,温暖着这条街。车辆不少,在夜灯下匆匆急驶。车里一定很暖和,能看见孩子的笑脸,像花一样。那该是一个温暖的家,在夜色中流动。
送朋友到十字路口,红灯。闲聊起两个孙女,话语就没完,兴奋度很高。绿灯亮了,夫妇俩匆匆走入斑马线,一格一格地踏着过去,背影有些老态。可不,都快七十岁了,人生的路不会太长久。
走到斑马线的尽头,我仍瞧着。他们回过头来,招手告别,友情顿时就歇下了。什么时候再见,没有讲,人就消失了。像这黑冷的夜,看似漫长,其实就在一夜间。
人生真是如此,短暂的让人留不住,招招手,就失去了,再往后,又是一代人的来往过市。这是生命的节律,像日出日落,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任何的生命都是这么过来,又那么过去。
唯独人,总想着超越这种现实,让生命无限。可从人类诞生至今,无一能例外。于是,人就会感到世界的冷漠,就像眼前这片漆黑的夜,没有温暖。
夜灯仍然是黄的,暖暖的,朋友去了,温情却在。
人心总有温暖,世界其实并不都是冷漠,黑夜过去阳光依旧,只是,人想的太多,太多……
二、鸟
养了一群鸟,一群,有些夸张。说准确点,两只,后来变成八只。这鸟儿真能下蛋,六个指头蛋儿大的蛋,藏在用卫生纸撕成条的草窝里,静静地暖过近一月的时间,居然就暖出了六只小鸟。
起初无毛,一团一团的红肉球儿。小脑袋真大,总是吱吱地叫,看不到吃食。而老鸟的食量一天比一天大,小鸟的叫声也一天比一天响亮。
那么一日,老鸟吃饱了食,钻进窝里,窝里就炸了锅,吱吱呀呀地叫声不停。从侧面的小圆洞瞧进去,一群尖嘴儿伸出老高,像黄绒绒的草芽子,在那里翘呀翘的,老鸟一个一个的往那尖芽里填塞东西,总也填不满。
趁着这个机会,才数清了小鸟的数儿,六只,活生生的六只小鸟。这鸟开始出毛,尾巴和翅膀长出粗粗的尖毛,几天一个样子。身上开始变白,毛绒儿越来越厚,最终的十多天里,肉团儿就成了一种毛团,白的像鸽子。
这鸟真的像鸽子,微型版的小白鸽。一身洁白的羽毛,红色的嘴和爪,眼圈也是红的。那只黑色的眼仁极圆,镶着一圈红边,看似文文静静,洁白如玉,又叫着一个好听的名字:文鸟。其实,和人熟了,就调皮得不得了。
它喜欢瞧人,不眨眼,还不停地变换头势,斜着瞧瞧,又回过头去,再斜着瞧瞧。你动了,它也动,像是怕你,转过身去,脸却对着你。你不睬它,它便自由地跳走了,叽叽喳喳几声,落在食盆上吃糙米。
小鸟真疯,自从能出窝能吃食,我便常常放飞鸟笼,让它们在凉台间玩耍。凉台的一头有个平台,摆满了花草。有珊瑚树、景天、蟹爪兰和绿萝。花都高大,像小树,这鸟儿便如鱼得水,鸟笼打开,鸟们鱼贯而行,飞来飞去,自由欢快且叫声不绝。
最终落在树里,去啄那些绿叶。边啄边叫,时不时瞅瞅窗外,窗外的世界更大,却隔着一层玻璃。暖暖的阳光洒了进来,鸟语花香也就落在凉台间。
人与鸟交往在这片空间里,之间的相处是尊重、友好与热爱,是人对生命的敬畏。人与鸟与兽物种不同,但生命的意义却大致相似,幸福的活着是共同的愿望。
清晨,院中散步,碰上对门的女人,边走边聊的。忽然,她问起我养的鸟。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养鸟!她说:她家养了只猫,猫天天卧在凉台的窗口,看我家凉台里的鸟。昨天下午,她开窗取东西,咋也想不到那猫窜了出去,从七楼坠落。
她老头子急死了,那是他的心肝宝贝,养了大半年了。他跑下楼去四处寻找,发现夹在一台空调主机的细缝里。抱起的时候,猫像哭一样爬在他肩头直叫。老头子难过了一夜,猫也叫了一夜。
我像听故事一样,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这个故事是从我家讲起,却发展到了邻居那里,似乎成了一个悲剧。悲剧的主角是人,邻居的丈夫。
我们正在说话,她丈夫也下楼来了,脸色很不好,手捂在胸口上,我有些歉意,他却讲没事的,猫儿还行,人感觉不好,有些心慌。她妻子忙问:你要干嘛去!他说到医院查一下,心脏有些不适。那妻子说陪他去,两人便匆匆走出院子。
这个故事该怎么往下讲呢!从两只鸟到一群鸟,从笼中养到放飞,到凉台的一角,而窗外的那一头是邻居凉台的这一头,这一头就有只猫,猫喜欢鸟且不喜欢鼠,天天盯着这群鸟儿想入非非,想多了就会出大事,跳了楼。人说猫有九条命,这猫就拾回了一条,居然安然无恙。
可是主人受不了了,心疼这只宠物猫,夜不能寐,心脏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这一系列的联系,全然在互不相知的情况下发生,这正是事物间内在联系的秘密。它不以人的相知而存在,不以你的相干而发生。
正是这天晚上,故事还在进行。一群鸟儿怎么都不回窝,抓也抓不到,一气之下,熄了灯,鸟儿胡乱地飞过一阵。当我打开灯时,发现少了一只,推开屋里那扇玻璃门,却在门下的死角里看到那只最调皮的小鸟。
它死了。被推门的瞬间夹死了。
我想,这便是世间的中庸之道。这个故事真的找到了平衡点。这个夜,我数次梦醒,看到那只可怜的小鸟,在夜空中越飞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