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压岁钱(散文)
小时候,每次去外公家拜年,都会领到一百元压岁钱。那时,一百元钱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我领到钱后,总是偷偷地塞到袜子里,藏好,生怕被哪位调皮的表兄弟抢走。因为这,没少被妈妈取笑,说我是“小财迷精”。
那时外公还不显老,精气神儿十足,可以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笑着说这是在“拔萝卜头”。十岁之前,我每次领完压岁钱,他都会拔一拔我这个“萝卜头”,掂掂我有没有变重,继而笑道:“孩子长胖了啊……”
随着年龄的增长,领到压岁钱之后的喜悦感,也在慢慢地消退了。有时甚至会在心里抱怨:“外公也太抠了,咋不多给点儿,这么多年了,每回都是一百……”每一次,外公把压岁钱交到我手里时,都会看着我笑,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
我不知道外公是从哪天开始变老的。从前每次去爬山,他都会把我甩得挺远,让我很是狼狈,要知道,我一直是学校长跑队的成员,体质绝对不会差。然而,我二十岁那年,大年初二去外公家,却惊讶地发现:他已坐上了老年椅,站起来都有些费劲儿了!他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我。我摇摇头,笑着说:“外公,我已经工作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压岁钱了……”他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把钱收了回去。我看到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与落寞。他的头发已经白完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他的忧伤触痛了我。
从那以后,过年的时候,外公不再给我压岁钱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缺少了一些东西。渐渐地,竟有些怀念外公的压岁钱了。
终于慢慢意识到了:当疼爱你的长辈,将你儿时喜爱的东西(比如糖葫芦、小糖粒、气球或是压岁钱)送给你时,尽管早已成年的你在心里觉得可笑,但请你一定要认真地接过来。这不仅是对爱的尊重,是对过往岁月的深切怀念,更是对一种绵绵亲情的延续。我为自己终结了外公的压岁钱而懊悔不已。
我二十四岁那年,外公生了一场不小的病。我从南京赶回徐州老家,看望他。他躺在床上,瘦成了一颗芦苇,手里捧着一本《王维诗选》,默默地看。见我来了,笑着说:“这本书上面的字儿大,好得很呢!字儿小了我看不清……”近年来,他渐渐迷上了王维、陶渊明的诗歌,一看就是半天。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文学,只是太寂寞了。聊起往事,我对他说:“外爷爷,快过年了,您能给我一百块钱压岁钱不?”我笑了一下,接着说:“我也挺想让您\'拔萝卜头\'呢……”他愣了,继而放下书,哆嗦着手,从皮包里慢慢掏出一百元钱。我接过钱的一瞬间,他苍老的脸上,展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