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父亲的泪(散文)
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是父亲六十大寿。
彼时,欢宴之后,他与白叔,靠着老屋的东山墙坐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是动情了,白叔也在哭,父亲也在哭。
两个老男人,六十岁,对哭,这个画面很诡异,也是令我当初想不透,不理解的情感。
只是,我知道,两个老男人都是事业中天的时候,丧偶,丧失了年轻时的伴侣。
两个对哭的老男人,打开了我思想的一扇门。
门内的故事,我却不知晓。
父亲的生日是三月初四,阳历的日子大概是清明和谷雨之间,也是老屋墙边的蒲公英偷偷地生长的季节,接下来就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是每年备耕的季节。
春播近了,身边却没有了当初无怨无悔操劳的身影,所有的对不起都不能原谅背叛的事实,撞击着往日生儿育女的疼痛。
失爱是一种思绪,有时却是乍暖还寒的春水,疼彻心痱,也是血与泪的交织,不知道父母血肉交融之后的别离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母亲走了,我们却没有时机,没有缘由地去拷问父亲这个问题。
六十大寿的父亲的泪,是忏悔么?还是欢愉?
前一年,雨季,我们送走了母亲,那一刹那,父亲也在哭泣,我们都以为,那是父亲最后的一次哭泣,却没料到,母亲未寒,父亲已有新欢。
失去母亲,那是一段没有爱的日子,行尸走肉着,没有了前程。读书、写作都拯救不了我迷失的迷离。
只是我还是参不透一个父亲的泪,是真意还是虚伪,我只知道,母亲未寒,父亲还没擦干眼角的泪已经有了新欢。
九四年,九五年,两年的时光,是我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如果我没看到父亲六十岁寿辰的泪,如果我没有亲历过,如果我没有回想,我真的不知道父亲的泪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时间很快,快得让我们忘了二十多年前生死离别的细节;时间很慢,慢得让我们在细节的回忆中,被痛苦割破。
人们说,时间会宽恕一切。可是人们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去宽恕,是听从内心的本质,还是流于体外的形式?
泪水最初的表现大概是后悔,只是后悔仅仅是一刹那的思念,不会根植于一个人的内心,他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淡忘。
一如今夜的冷,是来自于远方的寒流。夜静静的,没有了电视和电脑的嘈杂,让人体会到一种不习惯的诡异的气氛。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酒后的我突然想起父亲的泪,想起东山墙边两个老男人酒后互相流着泪倾诉着一些别人不足道的往日。
此刻我思想着,一如岁月,漫漫地如雪花飘舞,一片一片又一片地,将往事湮没。
往事的片段,一如我走到父亲身边,又轻轻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预约的,他不知道我什么时间来,却知道我什么时间离开。
离别是艰辛的,一如父亲每次看到我离开的不舍。当一个儿子的生命融入到父亲往后的时光里,那记忆中的碎片,将何去何从?遗落?抓住?消褪?停灭?
而我,终于了解了二哥的一些执着,一些游离于父亲的泪之后的故事,一如长兄对我的爱。
2018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