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河南琐记之我的第一张存折(散文)
一
下午我坐着柯(砍)砖头,就是把旧砖头上面的泥灰打掉,可以重新用来垒墙。
这时,来了一个推车的人收购铜钱,老赵头和狗蛋去看热闹,我顺便说了一句:“我有300多个呢!”老赵头就一个劲地叫我回去拿来卖。
狗蛋很奇怪地问:“你咋有恁多呢?”
我说:“上次在烈士陵园挖土方,从地下挖出来满满一坛子的铜钱大伙儿就分了。”
“我咋没见着呢?我咋没见着呢?”狗蛋不停地唠叨,后悔不迭。
那一天,我们四个人挖纪念碑的地基,站在坑里面把泥土一锨一锨地抛上去。九点多钟,就听得上面老冀那帮人嘻嘻哈哈地笑,我很是奇怪,丢下手中的铁锨跑上去看热闹。
突然间,一个小伙子抱起一个坛子捧起来朝地上一摔,“哗啦”一声响,嗬,地上满是铜钱,绿绿的。大伙儿笑着抓着,我也挤上前去一个劲地抓。放哪儿呢?我身上没什么口袋可放,随手就往上衣兜里装。
铜钱多得很,满满一坛子,很多结在一起,成了一条青绿色的铜柱。汉代的,隐约认出“常平五铢”四个字。
最后一个人将泥土和铜钱拨到一块儿,还有一个盖坛子的饭碗,说:“都归我啦!”大家才站起来各自整理自己的收获,至于打烂了的坛子碎片,就拨拉到泥土里面,过一会儿就用斗车装走了。
我的上衣两个口袋里沉甸甸的。
二
天下着雨,兰枝叫我给她送车去,她去康寨叫人。回来后,老赵也叫了那个收铜钱的过来了。老赵头脾气虽然不好,其实是个挺热心的人。他说:“你留着弄啥呢,卖了钱多好!”
我说:“放在粮油站。”老赵说:“一起去看看呗,反正也没啥活儿。”
一路上小贩不断地问这问那,带着浓浓的鼻音,而且有着非常高超的谈话技巧,说着我喜欢听的话。
到了工地,他跟我进屋,拉开灯,我取出来打开一看,他惊喜得差点叫了起来,连连搓手,说:“这么多啊!”
他一边一个一个的细看,一边要我开个价,我呢也不好说,因为我并不知道它的价格,也从来没有卖过。
我问:“你在龙泉寨收的是一块钱一个吧?”
“我收的是两角钱一个。”
我要他把他收的拿出来给我看看,有开元通宝、万历通宝、崇祯通宝,还有几个清朝的铜钱。
我说:“要三角钱一个。”他大叫了一声:“呵,小老弟,这叫我咋说呢?”
他显得左右为难,过一会儿就拿起铜钱看了看。我知道他这是装的,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别急于成交。
他说:“你这个我全要了,给你七十块钱,中不中?小兄弟,我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做买卖的,是业余爱好。”
不卖?你要这么多干啥?我心里明白,只是不吭声。翻看着他的那一本古钱币图解,那上面一共拓印了1000多枚古币。
“这样吧,小老弟,两毛五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他,“你是说按两人出的价平均算?”
“你可真鬼!”他笑着说。
“这样也好,免得两个人僵持不下。”我说。
两个人站在低矮黑暗的窝棚里,灯光昏暗,以两毛五一个成交,我一个个的数着。当我数到整数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便“嗨”了一声。
344个,我算了一下,说:“共计86元钱。”他说:“给80元算了。”
我也不好意思和他斤斤计较讨价还价。
手里拿着八张大团结,似乎还有点不相信,这横财来得太容易了,够我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活了!
回到掌柜家,老赵头一个劲说要我啥也别弄,买个铺里。别看他脾气老坏,心可好了,这个铺里和被子他老早就唠叨了。
想起满姐为了我读书操劳家务,家中一半重担落在她身上了,至少回去都给她买块手表吧。对,这钱就存在银行作为买手表的资金。
三
雪飘飘扬扬下着,大华过来做了饭一起吃完,几个人围坐火炉边烤着火,你一句我一句聊着闲话。
没啥事可做,干脆去存钱吧,于是我冒着风雪上了街。
平生第一次上储蓄所,上溹河市场的农行,走到那里偏偏关了门,十分扫兴。转回头看见路边有个工商银行,就穿过马路站在了门边。
门突然被拉开了,一个老头提着一块玻璃走出来,盯着我问:“干什么?”
我说:“存钱。”
“哦。”他答应了一句便往后退了几步,里面的一个人说话了,“你先去吧。”那老头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我这才注意到,铁窗里头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瘦长的脸,正拿着报夹在翻看报纸,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多少钱?”
“八十块。”
“哦,就这么多。”明显流露着不屑轻视。
我说:“现在就存吧。”
他说:“再等一会。”仍旧低着头翻看他的报纸。
等着无事,我便无聊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摆设。两道铁门,钢窗看来十分坚固。门上贴着的彩色塑料纸,上面的一句标语使我不安和局促:在中国最大的工商银行存款表明你的富有,使你感到自豪。
真的吗?我富有吗?我自豪吗?我感到的只有难堪困、局促不安,但又没有勇气离开。
这时,那个老头回来了,身上一片白,站在门口跺着脚抖着雪花。
老头递给我一张表,按照他的指点填表。我趴在柜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填写完后,我把钱交给了他,他给了我一张储蓄单。如释重负,我松了一口气,轻松地走出了弹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