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马的一生(散文)
在我永不泛黄的记忆里,农村老家几乎随时随地都能见到马的身影。驮粪、驮肥料、驮玉米、驮麦子……农民在土地上倾注的诸多心血与收获,马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毫不夸张地说,马就是农村人的精神脊梁,它不仅用一生驮起农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也驮起一个村庄坐上发展的列车。
我家的变化发展也是马驮起来的。曾记得,童年时泥墙瓦顶的破败老屋常常在狂风暴雨中飘摇,几袋包谷和小麦便是全家人的主粮,桌上永远是让人生厌的酸菜汤,饥饿常使全家人对生活失去信心。只有关在马厩里的那匹马是那么的精神奕奕,给人信心与动力。或许,父亲多少年坚守土地的勇气,有几分就来自于马的精神。十几年以来,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调生活里,马缓缓地驮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也慢慢驮起一个家庭告别了贫穷。
家庭的可喜变化,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缠着父亲讲述了有关这匹马的往事。
父亲对我讲,三十年前,那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他抓住时代的机遇,做了几十双皮靴卖了后积攒了些小钱,正想着这笔小钱该用来买什么。因此征询祖父和一家人的意见,全家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买马”。对,买马!父亲也认为,只有用这些钱买匹马,才是花费的正道。因为有匹马,就能驮起家庭的重担。说做就做,一个赶集的日子,他从邻县的一个集市上牵来了一匹马。这匹马毛是黑色,身材魁梧雄壮,偶尔还发出嘶鸣,浑身上下显露出无限的活力。
这匹马虽性格刚烈,但力大天比,因此父亲对它不胜喜爱。在随后近十年的时间里,他不管驮什么都将它派上用场。他有次骑马去赶集时,马耍性子将父亲从马背上颠了下来,身子骨疼了近一月。但父亲并没有放弃,而是用执着的情感驯服它,渐渐地,它的烈性大为收敛,脾气变得温良。父亲和它也越来越默契,犹如与村里人的相处一样,虽然不时发生磕磕碰碰,情感却愈加深厚。当然,它也没辜负全家人的美好期望,十几年如一日,凭着坚忍不拔的精神,驮着一个家庭从饥饿走向温饱。
可这样的时光并未一直持续下去,后来许多青壮年农民为了致富奔小康,就离开了浸润自己无数汗滴的土地。许多农民在城里打工挣到了钱,越来越多的人买了拖拉机、农用车等交通运输工具,于是曾经在广袤的农村大地上叱咤风马的马也渐渐退居二线。运输工具的变革,让父亲坚信一匹马能驮出一个新生活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也许,这是社会发展变迁带来思想观念除旧部新的必然。
虽然他对土地一往情深,对马情谊甚笃,可是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土地,出外去做起了小生意。加之那匹与他朝夕相处的马也老了,渐渐失去了昔日的孔武,因而被关在环堵萧然的马厩里,孤孤单单的。说来也怪,那匹老马虽然没了生活的重压,过着饱食终日的生活,但精神却一天天地颓唐,意志却一年年地消沉。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它虽壮心不已,但却失去了尽展英姿的舞台导致的。
听完父亲的讲述,我明白了马的一生,其实就是中国广大农民的一生。
今年三四月间的那个冷清的割麦季节,我回老家探望父亲。刚进村庄时,迎面碰到小吉叔用马驮着一垛小麦正往家里赶。小吉叔已年近古稀,仍然奔走于田龚地头,依然用这古老的运输工具搬运农作物。听他说,他也曾短暂地用手扶拖拉机代替过马匹驮庄稼肥料,但一次意外事故让他始终没走出像马一样的命运。他坚信,只要根还在,马还在,心还在,就一定能驮起生活的美梦。其实,类似小吉叔的这类农民还有不少。在人口越来越少的偏远农村中,一些农民还不忘初心,仍然相信一匹马能驮起生活的希望,直至垂垂暮老时无情地被时代抛弃。
这些农民的精神,和马的精神何其相像。或许这种精神已落伍于日新月异发展的社会,但却会激起我复杂的情感涟漪。
路俊刚,笔名晓路,云南罗平人,大学学历,中学高级教师,云南省罗平县腊山第二中学语文教师,云南省曲靖市第二届初中语文荣泽科名师工作室成员,云南省罗平县作协会员。从懵懂的少年时代一路走到不惑之年的他,作为文学的忠实信徒,一直凭着执着、干净、纯粹、勤奋、虔诚的态度在灵魂的溪边苦苦坚持洗字,幻想在语言的荒野上最大限度地再现梦想和美。经过十几年的辛勤耕耘,诗歌、散文、教育教学论文先后获奖或偶见公众平台和报刊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