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小鸡炖蘑菇(散文)
时代的进步,让国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是吃住行,每天在日新月异地继续提高着。就拿吃这事儿来说,如果说过去一年也吃不上一顿的东西,现在只要想,每天都可以吃得到的。令我感慨最多的,当属婚宴上那盘扒鸡了。当主持人“吃好喝好”的话音刚落,人们会纷纷拿起筷子,慢腾腾地挑着好吃的或者营养价值较高的菜肴品尝着,到人们渐渐散尽,餐桌上大多数的饭菜已经空盘了,只有那盘扒鸡还原封不动地趴在那里,好像被人们遗忘了似的。这时的人们会从服务员那里要来塑料袋将那只鸡装进袋子里,拿回家给宠物狗吃。这样的场面往往会触动我那记忆的神经,将我拉回那个不堪回首的贫穷年代……
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每当春节将至,家家户户都在为节日的餐桌而劳心费神。我的母亲每当这个时候更是为难。父亲因为右派问题,一夜工夫,工资由七十元降到三十五元,使得一家五口人的生活都陷入了困境中,拿什么来置办过年的餐桌呢?父亲右派分子帽子,加上富农成分压着,让死要面子的母亲实在为难。每当这个时候,姥姥便成了母亲的最大靠山。姥姥会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着的钱包,送到母亲的面前,说:“别难为,你看看置办点什么吧。”这时母亲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怎么也得弄个小鸡顿蘑菇啊!”小鸡炖蘑菇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没有什么印象,不知道它的味道,只知道母亲为了这顿小鸡炖蘑菇费尽心机。她将钱交到二姐的手里,让她到农贸市场去转转,看看是否有卖鸡的。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正规的农贸市场,只是在边边角角的旮旯处偶尔会看到有人带着点土特产在悄悄地兜售着,二姐费尽周折终于把小鸡和干蘑菇买了回来。看到这一切,我便开始数着距离过年的日子了。除了期待有新衣服穿,最期待小鸡炖蘑菇这道菜了。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的中午了,锅里那小鸡和蘑菇的鲜香,让我围着锅台打转转,希望母亲能够快一点把它盛到碗里,送到饭桌上……
小鸡炖蘑菇终于在我的期盼中出锅了,我“忽”地跳到炕上,拿起筷子,等着第一口鸡肉入口时的感觉。这时,只见父亲跟着母亲去了邻居们家,请来了几位邻居大叔。他们一个个笑呵呵地坐到了我家的饭桌旁,朝着我的父母客气了一下,就立刻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那钵小鸡炖蘑菇了,而此时的我早已被母亲抱离了饭桌。等大叔们吃完饭,一个个抹着油光的嘴唇笑呵呵地离开我家时,我赶紧跑上炕去,看着那空空的碗碟,对着那一堆堆鸡骨头大哭起来。母亲把我抱到怀里,一边哄着,一边从碗柜里拿出一只鸡爪塞到我的嘴里。可是,一只瘦瘦的鸡爪怎能堵住我不满的情绪啊,我用手推挡着鸡爪,继续嚎啕着……这时候,姥姥将我接过放到炕头上,慢声细语地对我说:“小丫蛋啊,你听姥姥说,你爸还是个右派分子,如果不讨好邻居,一旦街道有了运动,邻居们不帮着说好话,你妈她就毁了啊!你是好孩子,听话,你妈给你留的鸡爪,是让你长大会自己梳小辫的,没吃过鸡爪的孩子是不会梳辫子的。”
姥姥的话让我半信半疑,我不情愿地接过鸡爪慢慢地啃着。从那时起,小鸡炖蘑菇就成了我童年最大的期盼。我会想:等将来自己长大能挣钱了,一定买只小鸡,让母亲好好地炖上,谁也不请,就全家人在一起好好地吃上一顿,大饱口服。
带着这样的憧憬,在那个贫困的岁月里我慢慢地长大了。等真的再吃到小鸡炖蘑菇的时候,是给大姐看孩子的时候。大姐饲养了四只大公鸡,我每天都去商店门口拣些菜叶喂养它们。晚上会让它们睡在炉洞下面,每天早晨当我将炉洞的挡板一撤,它们就会立刻从里面钻出来,抖动着身上的羽毛冲向鸡食钵。大姐本想是将它们养到春节杀的,可是不知道是怎么了,还差几个月过年,它们一只只病倒了。没有办法,看着病怏怏的几只公鸡,大姐忍痛地对我说:“唉,看来等不到过年了。杀了它们吧,每天杀一只,吃了吧。”就这样,那四只可怜的大公鸡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味。
春节又要到了,那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成了我记忆中无法抹去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