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母亲的信仰(散文)
母亲出生于宗教氛围深厚的家庭,自小受基督教影响;但母亲只有心中的上帝:永远不做亏心事,不记恨人,不与人争吵。乡里乡亲有什么做不来的事,母亲是有求必应。自己的孩子在外受了欺负,母亲总是先开导我们兄弟,然后和和气气告诉对方的大人。我长大后离开了家,也成了母亲一样的老实人。生活不公平的回报,令我萌发过责怪母亲的念头,历经的事多了,便知道母亲给了我一笔可观的财富,金钱买不到的心灵的轻松。
父亲逝世后,母亲独自守着几间老屋,白天绩纱,晚上想些过去的旧事,回想父亲操劳少闲的一生。母亲一个晚上苍老了,脸上的皱纹明显是新刻上去的,头上也爬满银丝。我把吃惊的发现小心告诉母亲,听母亲说:“像树上的果子长熟了”,那话如一阵凉风吹过秋水。我不敢想母亲夜里什么时候入睡?母亲头昏的毛病发作得更勤,没有父亲守护的日子,何时昏倒何时醒来?我尝试过接母亲一块过来住,只两三天,母亲又执拗地要回乡下去。母亲山一样固守故土,是几十年的印记太深,还是那里有父亲的影子,父亲的一块墓地?
舅父见母亲心太沉,抱着最后的希望和第一百次的努力,劝母亲信教,上礼拜堂去唱歌诵经。我也鼓励母亲,开始新的达观的生活。母亲心动了,却坚持要三年以后。
母亲花很大精力养鸡,鸡群中一定有一只大红和一只大白的公鸡。母亲的心事大部分还在父亲身上,一日三餐没有拿掉那双碗筷。看见小蛇从住屋的墙角经过,母亲会幻想是父亲回家来了,便用箩筐装起来,送入河边的草丛。跟儿女闲谈,总要讲起晚上梦见父亲少吃少衣一类的事。清明节到了,母亲造好一些纸钱,带上肉、香和那只白公鸡到父亲墓前敬拜,白公鸡的血绕墓滴过一圈,便坐下来把攒了一肚子的话诉说给父亲听。冬至日,就杀那只红公鸡。母亲说杀白公鸡父亲热天凉爽,杀红公鸡父亲冬天暖和。
信教的事差不多忘了。一次回家,瞧见母亲拿着我读书时没用完的小本子用心看,嘴里轻轻哼着歌。母亲上耶稣堂了,是70岁那年,也就是父亲去世的第四年。我问起此事,母亲泪水止不住流:“守三年孝,才对得住你爸爸。信教就不允许烧纸钱点香火杀鸡来祭拜。”就为这个,母亲又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祈祷。母亲送给我的第二件礼物,是赞美永恒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