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工仔
　　
　　 雪还在下，工地上的祥子决定把最后一堆垃圾清除完，领了工资就可以回家了。
　　 一想到回家，祥子心情格外激动。这是出门一年来一直想回去而又没回去的愿望，这下就要实现了。
　　 祥子想到这里，越发干劲十足，加快速度地把那堆垃圾连铲带扫，不大功夫，就全部清理干净。
　　 随后，祥子麻利地到卫生间洗把冷水脸，把常用的日用品清理好，一起装在一只塑料袋里，再看看没有漏掉的遗物后，就安安心心等着老板发工资了。
　　 当他等到傍晚，还不见老板的人影，心里直打咕噜，会不会老板赖帐？会不会像电视里播出的那样，拖欠农民工工资？
　　 正在祥子心急如火焚的时候，工友也是老乡的二娃急匆匆地来到他的身边悄悄地说：“不好了，由于三角债，老板讨债回来的路上，一家人葬身雪海里了。”
　　 祥子一听这话，如晴天霹雳，一桩惨事出现在接骨眼上，怎么得了！人都没了，哪还有工资发？
　　 祥子心里十分难过，打工不易，当老板也不易啊！
　　 很快祥子作出决定对二娃说：“算了，工资不要了，还是先回家吧。”
　　 二娃说：“等等吧！”
　　 祥子说：“人家家里死了人，忍心要钱吗。”
　　 二娃说：“没盘缠怎么走？”
　　 祥子说：“步行，走三天三夜我也要赶在过年前回家。”
　　 二娃说：“你不是发疯了吧，莫说青天白日路好走，都不行，何况这个鬼天气。”
　　 祥子回家心切，再没多说，拎起塑料袋就出门。
　　 二娃紧紧地跟在后面说：“祥子，祥子，看能不能想想其他办法，要不然在路上不是饿死，也会冻死的。”
　　 祥子含着眼泪归心似箭地往前走去，再也没回头。
　　 当他走到一里多路的时候，一辆行驶的货车从他身边路过。
　　 司机看着这人就停车跳下来问：“老乡，你是到哪里去？看我能不能带你一程？”
　　 祥子说：“回老家。”
　　 司机问：“那个方向，多远？”
　　 祥子说：“顺着这条高速公路，往前走四十公里，再翻过二座山，就到了。”
　　 司机说：“快上来，我送你到路口，翻山就没法了。”
　　 祥子喜出望外地快速地上车。
　　 司机问：“老乡，回家这么急？不能等天把吗？
　　 祥子说：“不能等，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和一个老母亲。”
　　 司机说：“老婆呢？”
　　 祥子说：“老婆三年前在外打工，跟人跑了。”
　　 司机惊愕地：“哦！这么说，你既当爹又当妈了。”
　　 祥子无可奈何地：“嗯！”
　　 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司机先开口。
　　 司机问：“几个孩子？”
　　 祥子说：“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司机说：“哎，好小子，你福气哎！”
　　 祥子说：“啥福气。”说完，苦笑了。
　　 两人说着，前面出现了一道岔口。
　　 司机说：“老乡，前方就是岔路口了，看你在哪里下？”
　　 祥子说：“过了第一个岔口，第二个岔口就是。”
　　 很快就到了第二个岔路口，司机说：“老乡，到了。”
　　 祥子百感交集地拉着司机的手千恩万谢地：“谢谢，谢谢！”
　　 下车的祥子拎着塑料袋子，顶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不觉，祥子来到了山脚。抬头一看，山上一片银白，那树，那石头，那路已经分不清楚了。怎么夜晚看到的山，比白天要高些呢，是不是饿眼昏花？是不是雪花挡住了视线？祥子有些迷惑，但马上明白，俗话说的：“眼瞎路熟。”从小走过的山路，不会变样吧？祥子意识十分坚定，他要沿着那条进出村子的路走去，到头了，就是他的家。
　　 祥子鼓足全身力气，一步一滑地向前攀登。好在雪夜，四处都是雪白发亮，看得清前行的路。那条路祥子十分熟悉，哪里有坑，哪里陡些难爬，祥子如数清晰。
　　 翻山越岭，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祥子终于来到村口。
　　 一阵狗吠声从村的那头传来，祥子听得好熟悉。那不是她二审家的狗在叫吗？
　　 寂静的夜空，听得这狗吠声格外凶煞恶狠，拉长的时候，又略带凄婉：“呜——！”
　　 他心里嘱咐自己，别害怕，自家的狗，不会咬人的。无声的雪花刷刷刷地直下，寒冷的北风一阵紧一阵。
　　 祥子强忍饥饿，有气无力地对自己说：“到了，就要到了，坚持一会。”
　　 这时他的头脑里闪现着：“老母是不是带着两个孩子睡了？他们在家里是不是每餐吃饱了？这冷的天，会不会冻着？”
　　 祥子越想心里越疼，我是孩子的父亲，八尺男儿，怎么不能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心里又有一种自责感。
　　 前行的步伐一直没停，祥子终于来到家门口了。
　　 一层厚厚的积雪全覆盖在这间支离破碎的房顶上。好像摇摇欲坠，一推就倒的样子。
　　 这时的祥子完全是一个雪人，浑身被飞落的雪花裹夹着。除了还有两只眼睛在眨巴眨巴外，看不到他本来就单薄的衣服在哪里？
　　 祥子敲敲门，家里无人答应。立马一道疑问出现在脑海里：“不会家里出现意外吧？”祥子迫不及待地用力推开门，见两个孩子歪在炕上，一床单薄的被子勉强地盖在孩子们的身上。
　　 两个孩子跟本还没睡，像是在等什么？
　　 当他们一看有人进来，先是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他们的父亲回来了。两个孩子欣喜若狂地一起跳下炕又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父亲，因为他们的父亲像一个堆的雪人一样，既木讷又熟悉。
　　 祥子看着两个孩子，心酸的泪水涌上心头，口里含着最后一点热气地问：“孩子们，你们的奶奶呢？”
　　 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
　　
　　 二、留守老人
　　
　　 奶奶带着两个孙子相依为命，数着日子往前过。心里一直盼望着祥子能尽快地回来。
　　 这天，奶奶蒸好了几只番薯，递给孩子们说“快过年了，你们的爸爸打工还没回来，这收人命的鬼天气，赶在这节骨眼上下雪。怕是你们的爸爸被雪阻隔了路程，一天半载难回的。”两个孩子泪眼汪汪地望着年迈的奶奶，不知说啥。毕竟孩子还小，不懂事，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奶奶待孩子们吃完番薯，就去拎一只篮子，又在衣柜里找了一条破了几个洞的围巾，然后又在柴房找来一根不粗不细的棍子对孩子们说：“你们在家里听话，不要到处乱跑，乱跑，山上有老虎的。”
　　 大孩子问：“奶奶，你到哪里去？”
　　 奶奶说：“家里没一点像样的吃的，就是一点番薯，过年总不能让你们吃番薯呀。我出门借点好吃的回来，把年过过去。”
　　 小孩子听奶奶这么一说，一下扑在奶奶怀里，不愿奶奶走。
　　 奶奶看着一个四岁，一个五岁的孩子，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抚摸着他们的头，心里像刀绞。心想只要我这把老骨头有口气，就要孩子们好好过下去。
　　 奶奶哄着两个孩子不要随意出门后，自己打开了那扇挡不住寒冷的篱笆门，待一脚迈出后，转身关好门就拄着拐仗一步一步向着铺满皑皑白雪的路上走去。
　　 两个孩子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奶奶的背影，不大一会就被雪花淹没……
　　 奶奶拄着拐仗，心问口，口问心，不知朝哪条路走？山里人家，大多数都是独居，就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一个人家，还得走几里路呢。
　　 奶奶边走边想，平常看得上的人家，不知借不借？看不上的人家，不一定有借的。
　　 想去想来，东山脚她大婶二舅的弟媳家，听说他们夫妻二人一直在外打工，两老在家种承包的田，几年了，应该手上有点结余。直接说，应该能借得出来的。不过到他家里来回也要走六七里路。
　　 一阵寒风裹夹着雪花猛地吹过来，奶奶一个踉跄地歪歪斜斜，差点倒在田里去了。
　　 幸亏奶奶反映快，把拐杖用力一撑，抵挡了魔鬼似的一掌。但是篮子已经甩得老远。
　　 奶奶又去把篮子捡回继续往前走。
　　 自从儿子祥子出门打工后，田地活都靠自己一锹一锄地耕种。遇上今年干旱，种下的庄稼干得奄奄一息。能收起的粮食，几剩无一。好在种了些番薯，秋天收获了一些，才吃到现在。要不然连吃的都没有。万一饿死了孩子，祥子会疯的。
　　 奶奶顺着那条蜿蜒崎岖的小路，边走边用拐杖拨开挡路的杂草和荆棘，坡陡路滑，一不小心，就会摔跤的。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远去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她大婶二舅的弟媳家房子了。这给奶奶增添了一点信心，毕竟那是要去的目标啊。
　　 奶奶一鼓作气往前走，心想如果能借到一点就好了。
　　 经过含辛茹苦的跋涉，终于来到他家门前。奶奶上前看看，门上紧紧地锁着。这让奶奶大为失望。
　　 两条看门狗，见了生人，凶巴巴地向着她直狂吠。奶奶心里痛苦到极致，心生想法：“越是有希望的地方，又是最绝望的地方。”
　　 看得出，唯一能保护奶奶的就是那根棍子。奶奶紧紧地拿着棍子心想：“只要狗上来咬人，只有靠它来保护自己。”
　　 一瞬，奶奶心里难过得心欲碎，大有欲哭无泪的神情，这家没人，下家该找谁呢？
　　 奶奶多么希望在这关键的时候，天上掉下个神仙来，搭救她一把啊。
　　 奶奶在门前徘徊了好一阵，真的没去路了吗？
　　 绝路逢生。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后侧走路，她一转身，看见的是祥子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奶奶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三娃。”
　　 三娃一听有人叫他，定神一看是祥子的妈。他一把上前拉着她的手说：“伯母，您老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祥子妈把情况简单一说，三娃心里全明白了。祥子是上半年跟着哥哥二娃一起出门打工的。哥哥这会还没回来，想必是下雪耽误了回家的路。
　　 三娃说：“伯母，您别急，走，到我家去，我打工带回了一点钱。前天媳妇在家里还准备了一点好吃的。你拿点回去，别说是借，听得心里好难过。”
　　 奶奶像看到救星一样地高兴，这下好了。我家的孩子过年有吃的了。
　　 三娃带着奶奶，七弯八纽地不知走了多少条田埂。奶奶问：“这么晚，天气又不好，你一个人到哪去了？”
　　 三娃说：“我到镇上去看看了，顺便去逛逛的。家乡嘛，越看越亲切。”
　　 奶奶说：“哦，你们年轻人真好，想干啥就干啥，出门来去都快快耍耍的。不像我们老婆子，走点路好吃亏。”
　　 说着，走着，就到了三娃的家门口。三娃扯着嗓门，大声叫媳妇开门。媳妇一开门，见是三娃的朋友；祥子的母亲，便热情地迎进家门。一会就端来一杯热茶递给奶奶说：“伯母，您先喝点热水，暖和暖和。”
　　 奶奶用走路热乎的手，接过茶杯捧在手里，感觉好温暖好温暖。天无绝人之路啊！
　　 三娃把奶奶来的目的跟媳妇说了。媳妇毫不拒绝地把家里好吃的一一清点，然后一点点地包裹起来，装在奶奶带来的篮子里说：“伯母，这些您就拿回去吃，别说借了。您老为了孩子们过上好日子，一副仁慈的心肠会感动天地的。”
　　 奶奶看着这对年轻人如此地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心里流下了幸福而又激动的泪水。
　　 奶奶颤颤巍巍地说：“待孩子们长大了，我定叫他们滴水之恩，当涌泉之报。”
　　 三娃帮奶奶拎着篮子出门了。这次的出门是满载收获啊。
　　 奶奶心想，如果他祥子万一过年回不来，我们婆孙三人就这样过年，孩子们会满意的。
　　 三娃拎着篮子，送了奶奶一程又一程，几乎快到家了，三娃才说：“伯母，您老小心啊，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媳妇在家还等着呢。”
　　 奶奶说：“已经快到家了，喝口水再走吧。”
　　 三娃推辞不脱，如果走了，老人会伤心的，也就陪着一起到家里。
　　 当他们走不远，村头狗吠声一阵紧一阵。奶奶认为这是平常事，不大在意。
　　 再走近一点，家里两个孩子呜呜哇啦啦啦地哭得好伤心。三娃觉得事情不妙说：“伯母，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哦，要不两个孩子这么伤心地哭呢。”
　　 其实，奶奶心里早在打咚，但又想到既然孩子在哭，说明孩子还在，回家哄哄就是。
　　 他俩加快步伐，往家里走。
　　 当他们推开门一看，祥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奶奶一看慌了神，原来祥子已经回来了。
　　 三娃见势不妙，迅速地给祥子做人工呼吸，奶奶赶快烧来热水，给祥子泡脚，搓脚，掐人中，经过好一阵子，听到祥子的呼吸声了。
　　 两个孩子见大人回来了，停止了哭泣。
　　 奶奶又一勺一勺地把热水喂给祥子口里，慢慢地，祥子冰凉的手在转热。再过一会，祥子的眼睛睁开了。
　　 三娃一下拥着祥子说：“老兄，你可千万别撒手人寰啊，我们一起的路还没走完呢。”
　　 四周通风的小屋，微弱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暗淡里都是希望的眼神……
　　 时间走到了黎明时分。
　　
　　 三、曙光在前
　　
　　 一会，窗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对对对，就是这家。”这是村长柳胜在说。
　　 “快，进去看看。”这是县委主管扶贫工作的主任张建在说。
　　 他俩是参加了县委召开的关于精准扶贫工作会议后连夜出发的。扶贫工作会议精神是：尽快将党的扶贫政策送到特困家庭手里。张建找到柳胜说：“村里人员你熟悉，根据平常摸底的情况，今天务必到位，哪怕风雪再大，路途再遥远，困难再多，也不能让老百姓心里苦。能驱车就驱车，不能驱车就徒步。”他俩说了算，定了干。
　　 寒风中经过一道道的翻山越岭，他们走家串户，慰问了一家又一家，这是最后一站了。因为祥子家里居住十分偏僻。主任张建说：“不管多远多偏僻，我们都要亲自上门看看。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尤其是特困户，党的政策十分关注，近来习主席一再强调，一定要让贫困人口过上好日子。我们一定要认真听取党中央的声音，把党的声音和好政策送上门，让他们真正感受到新时代的优越性。”面对这样的境况，他们深感责任重大。张建一说完，马不停蹄，柳胜紧跟其中，丝毫不得马虎。
　　 随后，他们到市场相应买了些物资，柳胜用背篓背起。
　　 当他们来到祥子家时，差不多黎明时分了。彻夜行动，加之心切，让两个人略有疲惫，加上雪舞寒夜，头发，眉毛挂满了雪花与寒露，颈窩时不时飞进三两片雪花。雪花化作汗水一起流进背心沟里，不知是汗还是水。
　　 但是，事情办妥了，群众满意，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
　　 听到说话的声音，奶奶急忙起身出门看看是谁来了。
　　 奶奶一看是村长柳胜，急忙迎进家里。其实，家里没有像样的凳子让他们能坐坐。祥子看到领导来了，撑起微弱的身体，上前握住村长的手说：“谢谢，谢谢你们哪，谢谢党，谢谢习主席。如果你们看到习主席，就替我代问他好。”
　　 随即，主任张建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祥子手里说：“这是政府给你们的困难慰问金。”
　　 祥子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红包，感动得泪水齐刷刷地直流！
　　 柳胜也在背篓里拿出剩下最后几块基本冻僵的鱼和肉。递给奶奶。奶奶高兴的心情已经无法言表，只是一个劲地说：“谢天谢地，谢你们这些活菩萨！”
　　 本来是满满一背篓，因为沿途慰问了几家，才渐渐地少了些。
　　 随后主任张建说：“关于贫困户的问题，县委一直都在谋求最好的办法安置你们，你们放心吧，好日子指日可待了。”
　　 东方发出鱼肚白，一缕曙光照射在皑皑的白雪上，荧光闪烁，那山，那田野，那村庄，在祖国温暖的怀抱里，熠熠生辉！
　　 奶奶，三娃，张建，柳胜，祥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出家门，向着那遥远的方向一起望去，那是北京的方向，是强国富民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