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我好想念她(小说)
平参加了她人生里的第一次同学聚会。
平完全是冲着丽去的。她就执意想和丽见上一面,就想看看丽到底是她心里的丽还是别人嘴里的丽。她们已经二十年没联系啦!她也知道二十年的漫长。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呢?时间太容易改变一个人。
平就是忘不了那个和她一起捉泥鳅的丽,那个善良的丽。她记得她们每一次去捉泥鳅,丽总是不嫌多。明明小木桶里的鱼儿都要蹦出来了,丽硬要再往里面加上两条。
丽的泥鳅要送人。虽然在那个年代里,泥鳅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肴,可残疾的王爹爹家的饭桌上难得有一碗,孤寡的祝婆婆家的锅里也鲜少沾鱼腥气。丽有着同年人少有的能干。她不仅会捉泥鳅,而且很擅长杀泥鳅。丽从祝婆婆家的灶堂里扒出一撮箕草木灰,把泥鳅“噗”地一下倒进火灰里,泥鳅再怎么有钻研劲也扑腾不了多久,就俯首帖耳任由她去宰割。丽左手摁住泥鳅的头,右手里的菜刀搁在泥鳅的脖颈。只见她右手腕一沉,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左手已经挤出了泥鳅的内脏。
平记得她笑话过丽满手的血腥气,记得丽张牙舞爪地拿满是血腥的双手要朝她脸上抹,记得祝婆婆在一边豁着无牙的嘴笑得一脸菊花。
丽特别喜欢吃干煸泥鳅,她会做。她炸出的泥鳅焦黄,松软,入口就化。她会给祝婆婆王爹爹干煸泥鳅,然后看着老人坐在桌边品咂有声。
平说:“你知道我的,我可不参加么事鬼的同学聚会,有多少人是冲着那份纯真的情谊去的?你别说我偏激,我一没有当官二不是老板三不找初恋,纯粹一普通老百姓干嘛赶趟子给人当陪衬去?要不是为了看看丽……”
“怎么样,见着了吗?愉快吗?”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我有意拣了个对门的位置坐着,就是想第一时间看见她!”平说,“她还是那么美,不过不是我记忆里的清水芙蓉啦!感觉她就像那个谁?那个,哦哦,就是那个浓妆的演过妲己的范冰冰,格外的妖气。”
“她进门的时候挽着一个中年的挺着大肚腩的男人!”平说。
“是她老公吗?”我问。
“不是。”平一笑,“是她当初的追求者之一。”
“就这么大剌剌出入台面?”我惊讶之余有些感叹自己的落伍与老土。
“之前就听说他们俩口子各玩各的,看样子不假。”平说,“你不晓得,我看见她挽着那人的胳膊眼睛里冒火,心里头悲哀。”
接着平告诉我那男人曾经猛烈地追求过丽,丽瞧不起他。虽然那时候他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城里有房子,丽还是不愿意。丽和平说他是一个典型的没追求没头脑的应声虫。丽甚至觉得有他追求都是自己的耻辱。但如今丽却挽着那人的胳膊,巧笑嫣然地扮演着一个在平看来是既可悲又可耻的角色。
平说:“就因为那人有钱!他仗着父母的人脉把公司做得很大。就是他发起的这次同学会。”
平说:“我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变成一个物资女!那时候的她多好啊,就像现在的你,看看书,写写字,听听音乐!”
“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我尴尬至极,“我这种日子,纯属穷快活。”
“你不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是她曾经的梦想呢!”平说,“我也羡慕这种至纯至静的小日子。只可惜我天性坐不住,没有读书的天分,高中没毕业就到这小小的信用社上班。可她有啊,她那时可是我们班上的才女呢!她还在老师的推荐下发表过文章。”
平感慨说那时候她们常常一起看书。平说自己就看个琼瑶啊岑凯伦之类的言情小说,丽却爱看席慕容,三毛,汪国珍的作品。丽还爱看外国名著,平说自己也试着去看了一看,结果被那长串的外国人名绕趴了,从此再也不碰。
“丽有上大学吗?”我问。
“没有。”平说,“高三那年她爱上了一个写诗的男孩。”
“你看,诗不能当饭吃。”我说,“或许丽变成这样也有她的苦衷。”
“也许吧!”平说,“这样一个物质的社会里又有多少人能不忘初心呢?我只是怀念那个曾经的丽。真的,我好想念她。”
“她没有和你私下长聊吗?”我问平,“你们曾经是那么投缘的发小,儿时的友谊最是纯真,谁都会珍惜的,哪怕她的心已经被铜臭熏黄,我想依然会有那么一块洁净的心空。”
“她和我打了招呼。”平有些讪讪地,“她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名片,我也不例外。”
平掏出那张名片给我看。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上面写着“**整形美容医院”。
平说:“我们走出酒店的时候人多,有对老人刚好进来,与丽正好撞上。”
“是个小插曲?”我敏感地问。
“是啊!那老人迅速闪开了,还说了对不起,她却还是骂了那老人一句,还一个劲地掸她身上的皮草,仿佛沾染了秽物。”平长叹了一口气,说,“一切都了结啦,我想我再也不会梦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