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春】母亲的记忆(微小说)
已是深夜,重症监护室内依然灯火通明,一个年过四旬的汉子许是觉得白炽灯光太过刺眼,低下头用黝黑的双手狠狠揉了两把,深吸口气,压下五内俱焚的心情,缓缓跪在床前,“娘啊,都到这个时候了,您有话就赶紧说了吧!”
闻言,闷头坐在靠墙座椅上的两个男子抬起了头,露出期盼的神色,由于太过紧张额角都冒起了细汗,在灯光下反着油光。他们三个面容相似,年纪不同,明显是三兄弟。
躺在病床上的老妇人形容枯槁,显然是到了油尽灯枯之际,眼神迷离,几番张嘴都发不出声响。旁边的医生见状对他摇摇头,老大见此重重叹了口气。见此番光景,墙边的二人又不做声响地低下了头。
病房外面站着三个妇女,打头儿站的大媳妇望着紧闭的房门,忧心忡忡地说道:“老太太这回怕是真不行了。”二媳妇眼珠一转:“是啊,平常这老太太这里跑那里颠的,真想不到一发作就这么凶,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也不知道咱家这传家宝给她藏哪去了。”三媳妇忍不住朝她俩看过来。大媳妇顿时急了,“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那没影儿的传家宝呐!”“切,你在这儿装什么孝顺,老爷子走的时候儿就你们两口子在场,要不是大哥那回喝醉酒说漏了嘴,我们还真不知道老爷子临终还给老太太一盒子,说是传家宝,真想不到你们还打过这个主意!”大媳妇理亏,讪讪不语。
三媳妇见场面尴尬,连忙打圆场:“这不都过去了嘛,再说了这些年那传家宝都是老太太收着,谁能真好意思去要?这不,等里头的事儿了了,老太太把藏宝的地方一说,还得咱三家平分不是,你说那盒子里装的得是翡翠珠宝吧。”二媳妇冷笑一声:“咱家祖上世代行医,哪来的珠宝,要我说,里头装的是肯定是金针,足足得有一百零八根儿呢。”大媳妇嗤之以鼻:“你见过那针灸的针有多细嘛,啊?就算有一百多根儿又能多沉,连打个镯子都不够!”二媳妇眉毛一竖就要反驳,忽然听见病房里传来哭声。
三人面容一肃,连忙推门进去,只见三个人正围着病床哭呢,老太太眼瞧着出气多进气少是不成了。二媳妇朝老二使个眼色,见他摇摇头,顿时慌了,扯着嗓子就立马哭了起来:“我的个娘啊,你咋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咱家的传家宝你到底放哪了啊,咋就是找不着啊!”老大脸立马黑成锅底,“你这是哭婆婆呢还是哭那传家宝呢!不怕人笑话!”站在一旁的医生尴尬地扭过脸去。
“笑话?谁笑话啊,你不着急,你说是不是你早就要过来自己藏着了!”老大脸涨成猪肝色了:“我连盒子里装的是啥都不知道!俺娘平时就没提过这茬儿,刚才我也问了,你瞧瞧俺娘现在还能说话嘛!”
眼见场面要乱,医生踌躇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医院或许能帮上忙。”见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灼热的目光看得他颇为紧张,轻咳一声,“最近我院在记忆研究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研究发现人在临终前大脑中会有一些记忆储存区活动格外强烈,我们可以尝试从中提取到一些记忆碎片,或许就有你们想要的信息。”
“对呀!婆婆这时候想的肯定是赶紧把藏宝的地方说出来啊!赶紧的!人马上就没了!”二媳妇眼中霍然迸出希望的曙光。
以最快的速度取得所有家属的签字同意后,老太太被送进了实验室。不久之后,医生面带愧色地走了出来,“各位节哀,老太太在提取记忆的过程中,已经去世了。”众人默然,还是二媳妇沉不住气:“那记忆呢,提取出来了吗?”“提取了三段,已经保存下来了。”众人顿时松了口气,马上跑进实验室查看。
“现在是第一段记忆。”
众人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大红衣裳的美丽女人,眉目含笑,正对镜梳妆,仿佛拥有了莫大的幸福。“这是咱娘!”老大率先认出了画面中人,这是母亲出嫁时候的场景。他从没想过,自己记忆中那个半辈子都围着锅台转的灰头土脸的母亲还有过这么美丽的时候。不过这段记忆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
“现在是第二段记忆。”
这时候的母亲已经是一个略显丰腴的妇人,她怀里抱着孩子,看着丈夫在院子里晾晒药材。“这是什么药?”“这是紫河车,是婴儿的胎衣,也就是胎盘,可是好东西啊。”母亲轻卒一声:“真不愧是世袭的郎中,连这东西也成好药了。”“哈哈,你不懂,这不光能治病救人,这可是你用母体精血给咱孩子做的第一件衣裳啊,我稀罕着呢,可得好好留着!”父亲看着院中的母子,眼中露出溺爱的神色。不过显然这段记忆也不是他们想要的。
“现在是最后一段记忆。”众人闻言紧张了起来。
画面中是一个灵堂,年过半百的母亲身穿白色孝服跪坐在那里哭着烧纸钱。众人记起来了,这是父亲出殡的前一晚,按说是要孩子们守灵的,可是母亲说想和父亲单独待一会儿,好好告个别。众人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这也不是答案。突然,画面中的母亲动了,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子,“就让它先替我们娘儿几个陪你吧。”说着,打开棺材,把盒子放在了父亲的骨灰坛旁边!
众人只觉柳暗花明!以最快的速度联系殡仪馆,要给二老合葬!下葬那天几个人亲自把父亲的坟墓挖开,把母亲的骨灰坛放进去,又掩人耳目地拿出了盒子。
当晚,只待奔丧的亲戚都散去后,几人连孝服都来不及换,屏住呼吸围成一圈,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传家宝”,老大用颤颤巍巍的手打开了它。
里面静静地躺着三块紫河车。
那是他们的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