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故乡的年味——豆腐(散文)
故乡的春节是最有年味的春节了,至今依然记得那首童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吃了几天腊八粥,马上就是二十三,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儿时的年,是在童谣里数着到来的。
今年腊月我给母亲送去几斤黄豆,说起春节磨豆腐的事来。母亲却说现在乡村不兴自家磨豆腐了,小镇的街上都可以买到很方便的。
我听了有些怅然,总觉得生活里突然就少了些什么。豆腐在年夜的饭桌上别有一番风味,它是儿时一道最美的佳肴。
每到腊月底,婆婆爷爷就会从老屋的泥楼上取下放了一年的豆腐制作工具,有包豆腐的包帕、固定豆腐成型的箱子、过滤豆渣的摆架……然后把它们用水反复清洗干净,放在一个地方待用。看到这些豆腐制作工具,鼻子似乎闻到了年夜饭里那缕缕的香气来,耳朵似乎听到了那响个不停的鞭炮声……
要制作一箱上好的豆腐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制作豆腐前得精选上好的黄豆,颗粒饱满,没有虫蚀。选好的黄豆要提前两天用温水浸泡,直到那些小小的黄豆泡得鼓鼓胀胀的,然后用手轻轻地把外皮搓落,把脱了皮的黄豆装进一个布袋里,爷爷背着到村口的水磨坊磨出上好的豆浆来。
在高速旋转的石磨盘中,一边把黄豆倒进磨盘中间的凹洞里,一边用水瓢不停地加着水,白如牛奶的豆浆便从磨盘的缝隙里汩汩地流了出来,沿着磨盘的边沿顺流而下,就像纯白的瀑布,急急地流进磨槽里,冒着无数个小气泡,散发着一阵阵清香……
磨好的豆浆得用包帕和摆架进行一次过滤,滤去多余的豆渣,剩下的才是真正用于煮豆腐的豆浆。
要煮出一锅上好的豆浆,这得看婆婆几十年的手艺了。往灶台的三口大锅里倒入磨好的豆浆,旺火烧得满锅豆浆“咕咕”地沸腾起来,冒出滚滚的热气,然后再点上事先准备好的卤水,待豆浆渐渐凝固成雪白的块状物时,才能装箱成型,让其在豆腐箱里渐渐地凝固起来。
那时我常看婆婆制作豆腐的过程,觉得婆婆就是一个魔术师,她能把一锅豆浆点成豆腐,真是个奇迹!后来读到中学才知道,原来豆浆中的蛋白质受酸碱凝固成了块,所以就成了豆腐。
点豆腐可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从磨豆浆到点成豆腐,这得花费大半天的工夫。婆婆躬着腰在灶台边不停地搅动着每一锅豆浆,爷爷时不时地用白帕拭去婆婆额头上的细密的汗珠。每每看到婆婆满头大汗地从灶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还放了白糖的豆浆,我就馋得直流口水,端起碗仰着脖子一口气喝个精光,然后伸出舌头把碗边舔了又舔……
婆婆是村子里做豆腐的好手,她做的豆腐白如雪脂、老嫩适中,绵软而富有弹性。做好豆腐后,婆婆便把一块一块细嫩的豆腐放在芭蕉叶上,再放入菜篮子或米筛中,悬于屋梁上,待过年或正月亲朋好友来时才取下来食用。
豆腐的做法有很多,油炸、煎烧、黄焖、红烧……各有特色,都是美味。不过我最爱吃的是母亲做的煎豆腐,锅中放入少许油,把豆腐切成四方形小块,一块块地放入锅中煎炸,待豆腐表皮金黄再从锅中取出。此时的豆腐外酥里嫩,蘸上辣椒面,那味道美极了。特别是当豆腐放置一周以后,表层会生成霉菌,这样的豆腐油煎后有一股酸臭味,然而吃起来却带有浓厚的香味,令人回味无穷。
年夜饭桌上的豆腐,母亲会进行特别地加工,在锅里放上葱、姜、蒜,与特制的红辣酱一起下锅焖炒,待豆腐完全吸收佐料的香味后再勾上欠汁,起锅后撒上事先切碎的葱叶,那黄中有红、白中带绿的豆腐,集色香味于一体,令人垂涎三尺。婆婆爷爷年岁大了,最喜欢年夜饭里母亲做的这道菜,因为少了油炸的酥脆,吃起来绵软适口,爽滑易于下咽。
如今我时常回想起儿时的春节来,一碗豆浆,一盘豆腐,以及团聚在一起的老老少少,那是最幸福、最温暖的事!
时过境迁,村里能点出好豆腐的婆婆爷爷已早不在人世了,村口的水磨房也不再磨出雪白的豆浆来,我再也嗅不到那豆子的清香了,能看到的是由古桐色变为黑色的豆腐箱子和悬于梁之上的虫蛀的摆架,鼻子似乎又闻到了那盛在箱子里的雪白豆腐的清香,耳畔似乎又听到了那摆架过滤豆浆时的“吱吱呀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