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斑鸠(微小说)
一群斑鸠落在刚刚收获不久的麦田里,在捡拾遗落的麦粒,它们欢快地咕咕叫着,宛若寻到了一座桃园。被它们的爪和喙翻出的细土湿湿的,有一些麦粒,在阳光下闪着种衣剂那种独有的淡紫色的光。
同以往一样,我把它们轰起来。它们在低空盘旋着,与我对峙,不情愿就此飞走。
用农药拌麦粒,毒杀鸟类,由来很久了,却不知道几时传来用种衣剂这个办法。种衣剂毒性并不强,我想,大约下毒的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毕竟,他们还要吃掉那些死掉的鸟。
我想起三十几年的自己,在同样的季节,同样的麦田里,捉到的一只斑鸠。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捉啊,它在田里半躺着,看我走近,才挣起半个身子,两只翅膀张开一半,必是想撑住身子,却又撑不起来,摇摇晃晃的又摔倒了,在它第二次想挣起来的时候,我捉住了它。原以为它的翅膀和足受了伤,却又没有发现。
母亲本来就要把它给我烧了吃的,我却有点不忍,后来父亲说,看那样子没准是吃了拌药的种子,先放一放吧。
两天后,这只斑鸠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当然,它再也逃不掉了,母亲看它能站起来的时候,把它放进鸡笼里。
它好了后,母亲却又舍不得杀生,我把它送给了阿莫。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一直把它当做一只鸽子。
阿莫告诉我这不是鸽子,是斑鸠。但她决定收养这只斑鸠,她说继父那里有足够的谷物。阿莫是前两年跟着守寡的母亲来到村里的,于是,一个靠养鸽子打发无聊时光的光棍便成了她继父。
阿莫依旧把那只斑鸠养在鸡笼里,斑鸠很温顺,看不出一点想挣脱的样子,想必是认命了。它偶尔也咕咕叫几声,我才发现斑鸠和鸽子的叫声终究是有些差别的。那些鸽子偶尔也飞过来看看它,咕噜噜的乱叫着,它们倒是有些不友善,看我伸出手指,总是用喙恨恨地啄一下或用翅膀来个偷袭。
最终那只斑鸠还是成了阿莫继父的下酒菜。一个晚饭后阿莫哭着来找我,说起了那个苦难的黄昏,她掀翻了继父的酒碗,被继父一脚踢了出来。
那只斑鸠被宰杀的一刻肯定是及其痛苦的,我却无法感受得到,但阿莫的痛苦,却一直在她眼里闪着,看得见的。
想来阿莫母亲也是懦弱的,阿莫说,她们母女在那个男人眼里,越来越像来自异乡的乞讨者。
阿莫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就嫁到了很远的地方。两年后,接走了忍气吞声的母亲,从此再没回来。而那个男人就又成了光棍,依旧一个人养着鸽子,打发着越来越孤独的时光,却看不出丝毫悔过之心。
那群斑鸠还在头顶上空盘旋,我捡起一个土坷垃,使劲儿扔过去,它们咕咕叫着飞走了。
“哎,可怜的斑鸠,再不要回到这个苦难的地方了,永远别再回来”,这些话,是我对记忆中那个阿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