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恩】悠长的记忆(散文)
还没有行走就画上了句号,蓦然回首时它竟像我意中的“情人”。
每日里钻在办公大楼,听到的都是不该听到的窃窃私语,看到的都是不该看到的点头哈腰,体会到的都是莫名其妙的神色和不停地更换面具的脸谱。但你很难看到一个人真实的表情,很难接近一个真正属于“人”的心灵。即便你做了很多工作,也未必获得一定程度的尊重。人们会想:这么卖力其目的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这个复杂的怪圈里,人们会羡慕一个人有发达的大脑,有足够的能力争权谋利,但不会赞美一颗单纯真实的心灵,人们会对心术心机的暗剑伤害保持缄默,但对真诚的过失毫不留情,你可在暗中求权,却不可公开维权。人们形色匆匆,好像每一天都在做着防御的工事。在这样的人群中生存,已然失去了知觉,磨去了本真,忘记了生命应有的尊严。
因此,每一次出行都试图是一次灵魂的放逐,青山绿水会荡涤心灵。但这次出行是观摩一个煤矿,而且是个“庄”。在我的理解中,庄就是乡村的特征,煤矿呢?方圆几十里都会乌烟瘴气,房屋、树木、山川、路面,无不披上黑色的丧衣,显示灰暗危险的特征,而每每接近煤矿都会觉得井下工人就是在地狱里求生,三块石头夹着一块肉,时刻有生命的危险。所以此次出行,除去想要会见一些新老朋友外,大概没有更高的奢望。
天气不是很好,汽车在雨雾茫茫中行进,行走二个多时辰,依旧觉得离目的地还很远。途经长治、晋城,我不由得坐起来惊愣了,山是秀美的山,城是花园式的城,虽然山还没有绿,但那山如俊朗的男子,稳重而阳刚,在淡淡的雾霭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灰的远山,黛的近山,错落有致,那真是天工之作!我的疲劳顿然消失,我仿佛觉得那山的背后会有另一个世界,那是可以避开喧嚣,任灵魂自在地放逐的世界。我注目着那些远山和近山开始陶醉了。据说“精卫填海”所搬运的石子就是在长治一带叫做东山上的资源,精卫自从被大海的浪潮卷走了生命,就从海底里变成一只鸟升起来,叫精卫鸟,精卫鸟为不让大海再吞噬生命,就想把大海填平,于是就在东山上搬运石子。大海发现有被填平的危机,就时不时以涨潮的方式把那些沉渣吐出来。精卫鸟为了完成自己的誓言便和海燕结为夫妻,所生后代只做一件事就是搬山填海。经年累月的搬运,海没有填平,不知东山的石头是否挖空。我突然觉得这块土地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空灵,那古堡般的山峰如同雄伟的丰碑,我觉得那是历史的宣示,那“丰碑”背后,一定会有无数的历史更古老,文明更辉煌的古城曾经在这儿伫立,这里不仅有人类延续的历史和文化之根,也肯定埋藏着许许多多未被人类发现的隐秘世界,不然精卫鸟为何要选择这块土地搬山填海呢?精卫仅仅是和愚公一样,有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吗?
汽车嘎然而止时,我还没有从陶醉中醒过神来。有人说王庄到了。我向窗外一看,我想这就是王庄吗?
同行说下车啦,愣什么愣啊。
我说这是王庄?
她说是啊,我来过一次。
离矿区还有多远?
转一个弯就是矿区。
啊?
我举目望天,回头看路,觉得不可思议,这哪里是煤矿,明明像生态优美的园林地带啊!这哪里是庄,明明是一个繁华的都市啊!楼群,树木,乳白色的日光灯,刚刚过了年还未卸妆的红色织锦灯笼沿街悬挂,空气像滤出林间的泉水,无不显示着这里洁净、清澈,自在的文明程度。这里繁华却不喧哗,清静却不是死寂,是适宜滋养生命的自在处。我无法找到我记忆中原始煤矿的特征。就像见到精卫填海,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的神话世界。整个街景像是在苍穹大地之间展开了两扇彩虹般的羽翼,幽旷出一种神奇的内力。
晚餐时,听说这里有设备先进的游泳馆、洗浴间,有歌厅、篮球馆、康年宫、文化广场,喷泉散珠的街心公园,矿山游乐园,社区老年康复理疗中心,我们所居住的宾馆可与大都市的宾馆相媲美。这应该是个“市”或者“城”,怎么偏叫个庄呢?这让我想起贾平凹的一篇美文中记载,贾平凹和周涛去秦岭观光。周涛望着高岸的秦岭说,你们陕西人也真是小气啊,这本来是一座大山,可偏叫岭。贾氐反唇相讥说,你们河北倒大气,石家庄本来是个省会,不叫市也不叫城却偏叫庄。周涛无言以对。看来无独有偶,中国文化历来以小见大,藏而不露。就像一个木讷刚毅者天然藏拙,拙中藏有大智慧、大心灵、大气魄。比如北京有个“中关”也叫村,却是深藏着引领世界潮流的电子行业角逐处。王庄大约也与这种内敛有关吧?
看来一个地方的大小原本与版图无关,却与它所承载的内容有关。因为是观摩者,一切场所都可以畅通无阻,我们走进歌厅,哇,里面服务周全,年轻女子,或丰满,或俏丽全都穿着统一服装,说话彬彬有礼,如果你潜意识中不去想这是个庄,一定会误以为去了北、上、广。要紧的是,这个娱乐场所绝非是靡靡之音,它充裕着阳刚、嘹亮、激进的气氛。他们没有无病呻吟的颓废状态,他们脸上写着轻松愉快。这种状态对我的内心是一种巨大的冲击。任何一个群体都有一种特殊气质。
我和几个同行漫步在文化广场,那里健身器材齐全,一对对年轻人,一双双老年人,看上去生活是如此游闲自在,我和他们交谈时,他们显得出乎意料的热情,他们都是王庄煤矿的职工和家属,由于收入稳定,后勤工作到位,老有所养,他们以矿为荣没有后顾之忧。据说有很多子弟大学毕业还要志愿回来工作。这使我想起丹麦人,如果有人问你是那里的人?他们会自豪地回说:我们是丹麦人!身为王庄矿人也有同样的自豪。我百思不得其解这种自豪究竟从何而来?带着这种探究,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我与王庄人的血脉相连了,他们彼比之间看上去都十分尊重,以师傅之称。我甚至觉得在矿区工作比在办公大楼工作更有激情,也许是因为每日里干着最危险的工作,会感到每一天的阳光都是新的?因而彼此对生命才如此尊重?
后来我发现,他们的工作程序环环相扣,矿工要进工棚前,他们身着洁白的衬衫,西装革履整齐划一地坐在礼堂观看银幕上《亲情十分钟》,说的是自家的事,妻子提醒丈夫安全回家,儿子提醒父亲安全第一,父母祝福儿子平安生产。他们一个个安静肃穆,谁也意识不到这是日日在坑下不见天日,在乌烟瘴气的黑煤中工作的矿工,他们几经让我疑是白领阶层。更让我耳目一新的是,矿工看完《亲情十分钟》换上工装,戴上头盔依次下坑时,途经工房,一切皆是高科设备,每个矿工要在签到机上按手纹输入名字,记录在册,出矿时依次消退,而工房大屏幕里坑下的情况一目了然,哪个工区有情况会及时得到解决,如此矿工的安全系数有了保障……
有人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王庄的矿工午餐一律免费。矿工从坑下归来,如一条黑色长龙,服务生恭敬地向他们点头致意,并向他们问好,表示这一天辛苦了!就像对待沙场上归来功臣。矿工们拥有了劳动的尊重和赞美,觉得自己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矿长对他们说:我们矿工是给世界输送光明的中流砥柱,没有我们,夜晚将是漆黑一片,冬天没有热能,夏天没有空调,社会的一切运转都将会失灵!所以,我们与上苍同在!大家有冤有屈直接找我,我永远不会抱怨我的职工素质低,而是领导管理水平不到位。
矿长对服务环节的职工们要求是:如果矿工从坑下归来,存放室的服务人员离场,或者睡觉,造成矿工的不便严惩不贷!在这里“差不多”就是不合格,王庄不许混日子!要时刻知道你的饭碗就是一线矿工给你填满的,他们才是你的父母官。因此,你要像对待家中的亲人一样对待他们!
哦,我终于明白了,这里只有分工不同,生命没有高低之分,最艰险的劳动者,获得最高的礼遇,这便是生命的尊严。由于奖惩严格,职工们的工作态度非常严肃,但他们并没有叫苦连天。这使我意识到:什么是科学态度,认真严肃的工作作风就是科学态度。什么是幸福指数?奖惩公道就是幸福指数。
哦,在时下怨声载道的声音越来越高,可在王庄却是如此安然。社会如果在正能量的运行中,即会彰显生命的伟大存在,否则会渺小如一群蝼蚁,难怪那些大学毕业生愿意归乡。我仿佛真的看到女娲在这里补天,夸父追日的奇迹出现,精卫填海指日可待!我的内心被激荡着,光明在黑暗中升起,历史在这里书写,王庄的气质是独特的,仿佛太阳也是独特的,他温暖得就像一种独特的饮料,饮足了它,就会把体内萎缩的寒气蒸发掉。我愿意为他们高歌,因为王庄激活了我的歌喉!只可惜时光一闪而过,没有行走却画上了句号。但这次旅行却给我留下了悠长的记忆……
感谢陈老师为我们分享一篇满满正能量的好文章,祝老师创作愉快。问候老师下午好,遥祝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