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韵】闪小说(外四篇)
一、栽花树
龙平在镇政府工作,老婆当早餐店老板。家里顺风顺水,唯一的缺憾是儿子龙淼……
唉,龙淼这个调皮捣蛋的惹祸精,仗着父母有钱有势,在学校充老大。前几天他“黑了”高中同学唐凯二十元钱,害得人家几天没饭吃。学校要开除龙淼,龙平使出浑身解数,才摆平此事。
龙平带着龙淼去唐凯家登门道歉,吃惊非小。唐凯家房子低矮、破旧,进门却是整墙的奖状,熠熠生辉。唐凯父亲在外打工意外伤残,爷爷奶奶照看着唐凯。经济状况捉襟见肘……
爷爷宽厚地说:“小孩子闹着玩没事儿,您别放在心上……”
龙平感激在心,也想帮帮这个贫困家庭,就说:“让唐凯给龙淼补课吧。我们付给点酬劳。”龙淼和唐凯也同意,还高兴地握了手。
自此,龙平像养了对双胞胎,吃穿用,一式两份。龙淼学习成绩虽然起色不大,但为人规矩多了。龙平又提议唐凯和龙淼结拜为兄弟,还在豪华餐厅包了一桌,请来唐凯的爷爷。
老婆说:“攀这门穷亲有啥好处?”
龙平说:“你不懂!”
自从让龙淼认了唐凯当哥,龙平就把唐凯当儿子了。唐凯大学几年的费用,都是龙平出的。为此,龙平不知遭到老婆多少抱怨。
十年后,龙平被镇政府辞退,老婆的餐馆也倒闭了。龙淼职高毕业,眼高手低,天南海北转了一圈,回家做了宅男加啃老族。三十出头还未成家。
忽然,天降鸿运,有个上市公司突然向龙淼伸来橄榄枝,月薪一万包吃包住。
原来,这个公司的副总,就是唐凯。
龙平悄悄对老婆说:“你现在明白了吧?我当年,是给咱儿子栽花树啊!”
二、那一夜
上级布置文艺汇演,每个村都要出节目,民兵连长兼青年书记华为负责合作村的演出任务。他已定下一个乡村爱情的剧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选角排练。
女演员金燕是铁姑娘班长,栽秧、治虫是每天工作的熟路,每个姿势不需排演,驾轻就熟。男演员长河在四湖河工地修大闸,天天挥锹扬沙,姿势稳健有力,且动手就出汗,逼真自然。
通过劳动,他们相互倾慕。试镜时,金燕矜持、羞涩,一低头,一抬眼都是情意。长河嘿嘿傻笑,偷瞄一眼即满脸通红,一双手似乎无处安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标准的只有事业少有情爱的优秀青年。华为喜上眉梢。
汛期到了,新婚三天的长河要离开妻子到工地抢工程,应该是温言款语,难舍难分。可金燕和长河却生硬做作,很不自然。华为多次说教,指导,甚至以身垂范,他俩之间总隔着什么。
这场“分别”排演了三天,总不出彩。华为生气得骂娘了,金燕和长河还是进入不了情境。下午,来人说三队出了斗殴事件,必须华为出面调解,华为扔下一句:“好好反思,好好演练!”把金燕和长河锁在排演室里,就走了。
乡间矛盾闹到动手,要调解好并非易事。等到双方心平气和已经半夜三更,华为次日早晨才记起排演室里关着两个人。
道歉后,排演继续。仅仅一夜,金燕和长河的表现却令华为刮目而看。二人的“分别”演得缠绵悱恻,情深意长。
可问题又来了,重新排练“相亲”,他俩却同时失去了矜持与羞涩……
三、打包
同学聚会,大家只顾胡侃,很多菜简直没动筷子。快结束时,庆元起身,说:“我去拿几个打包盒!”
他一转身,同学们就窃窃私语:“庆元混得不行吧?一个大男人,烟不抽就不喝,却爱打包!太不爷们了!”
还有人打趣冰冰:“冰冰,幸亏你当初没选择庆元这个青梅竹马,否则,跟着有罪受了!”
冰冰面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勉强说:“也许他家养着宠物吧?”
正说着,庆元拿着五个打包盒过来了。
冰冰问:“庆元,拿这么多打包盒,你家养了几只宠物啊?”
庆元实话实说:“我家没养宠物,这么好的菜,倒掉太可惜了,我带回去给老人尝尝!”
冰冰讥讽地说:“你可真有孝心!”
散席后,庆元刚上了自己的农用车,冰冰突然想起乡下的老娘,就坐到庆元的副驾位置上。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冰冰的娘家就快到了。庆元却提前停在一个低矮的棚户门前。
敲开门,庆元将几包菜带进去:“大伯,这些菜都是没动筷子的,带回来给您尝尝!”
“庆元啊,这些年你总是给我送吃的送喝的,我没啥回报你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您别见外。我和冰冰是同学,您是冰冰的大伯,就是我的大伯!”庆元说。
冰冰这才想起,这是她瘫痪多年的伯父,自从伯母去世后,就一直孤零零地住在这里。
四、面试
面试厅的房门推开,走进一位青年,惊讶了所有面试官:除了上身西服是干的,裤子、鞋子全都是湿的,似乎刚从水里爬上来。
面试官们面面相觑。青年礼貌地打了一遍招呼,从西服口袋里拿出简介,双手放在正中的面试官罗君年面前。从青年递送简介前掬的姿势中,罗君年瞥见他里面的衬褂也湿了半截。
“好,回去等我们的电话吧!”主审官罗君年微笑着,拱手送客。
青年刚出门,面试厅就议论开了。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注重仪表了,这么正式的场合竟然如此草率!”
“细节看人品。这个青年肯定不靠谱!”
“这是对我们公司的极大蔑视!”
“我不是要他回去等电话吗?”罗君年似笑非笑,“就让他永远等下去吧!”
下班了,罗君年打开关闭的手机,有二十个未接电话,其中十六个是母亲打的。他立即回拨过去:“怎么了?妈,你没事吧?”
“有事。差点出大事!”母亲带着哭腔,“早上我去河里洗拖把,不小心掉下去了,要不是一个青年跳水相救,你就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那个青年是谁?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罗君年说。
“我不认识他。他也没留名,把我救上来后,穿上西服就走了。但邻居拍了他的背影……”
罗君年火急火燎赶回家,从邻居拍下的背影中,他一下子就认出是上午面试的那位青年……
五、九个指头的木匠
唐木匠进村做第一单业务是给主人打一张八仙桌。
槐树面子和桑树脚腿都成熟了,却将桌面搁在榫头上,每个眼灌满水,太阳老高就收工了。次日来看,榫眼还是满眼水。家都佩服唐木匠手艺好,从此他的活接不完。
走村串户,匠艺人吃是百家饭。陈嫂听说唐木匠今天生日,特意去找郭大娘借鸡蛋,准备打几个荷包蛋以示恭敬。郭大娘“噫”了一声:“唐木匠上月在我家也说生日,怎么今天又生日?”
午饭了,八仙桌打围,帮工对唐木匠说:“师傅,在屋里吃饭,您就把斗笠取掉吧!”唐木匠说:“那不全是光脑壳?”主人一看桌上的鱼,全是头,顿时脸红耳赤。
东家西家,手艺人非常累。但有些老板只考虑自家的活计,天不亮就把饭菜端上桌,好让唐木匠更早开工。唐木匠就拿一把捶批头了的凿子插在厨房门口。次日女主人天不亮要进厨房,门口守着一个“披毛鬼”,就不敢太早做饭了。
熊家起房子,老板娘很好客,半个月来每天都杀鸡,却不见唐木匠喜欢的鸡菌。唐木匠心中不爽,于是在房子上做了“蛊”。竣工了,唐木匠收拾工具挑担出门,老板娘提着用绳子串起的十五个鸡菌,一个不少的挂在扁担上。
唐木匠顿时傻了眼,这做“蛊”必有一伤:成功则伤主人,反悔则伤自己。现在“蛊”已经生成,主人家贤惠仁义,如果伤了主人家,怎么对得起祖师鲁班?
唐木匠随即放下担子,说还有个地方需要检修一下,拿了斧头凿子进了房间,一阵敲响。出房门时却满手鲜血,他说误伤了小指。后来唐木匠只剩了九个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