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红豆红(散文)
一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那年读到这首诗时,只恨自己未能生在南国,不曾亲眼见过红豆的模样。那是一种怎样珍美的小物什,让人们寄予那么深情,忧伤而浪漫的情思。
小桥流水,古朴的两边窗口盛开着鲜花的街道,细长的盛满老故事的雨巷,好像这些浪漫均来自南国。天若有情天亦老,思念是一种美丽的忧伤,这悠悠的诗句,被人们念了千年。只是,少儿读书时,只为读书,从头至尾,一顺而下,读的遍数再多,没有时光的佐料,因而咀嚼不出其中滋味。
那秋,友送我两株红豆杉,说此物难侍,两株中若能存活一株就是万幸。而我则希望两株都能在我这安家落户,寓意别样的两棵树,能够成双成对地相互依存着,若干年后,结出满树娇艳的赤豆,想想那是多么美的一件事。但是好景不长,几个月之后,两树还是在我的悉心呵护中渐渐枯萎。我稀罕她们,而她们却不愿意待在我家,莫非,我与红豆真的无缘么?
其实,我见红豆如此命运,心中有些不祥的感觉。我努力化解这种凭空生出的不祥,我与厮守半生的他,并无罅隙,我笑自己是庸人自扰。可我宁愿红豆的花相可以隐喻着我们的幸福日子。
一日,得知岭回的红豆杉挂果儿了,当即激动万分,恨不得立马跑去一睹为快。但是,连连数日被琐事缠身,待到有空时,却已经过去了三四周。这么长时间了,红豆是否还在,那是说不准的事。但是依然惦着,心心念念欲前去一探究竟。
二
仲秋的节令,阳光虽然明朗,但风却有点儿萧瑟了。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岭回红豆杉森林公园。铁门紧闭,但是却没上锁。推门而入,两排绿茵茵的红豆杉映入眼帘,树形俊美,树冠挺拔。葱茏的枝叶如密密匝匝的碧针,根根抖擞,并没有因了季节转换而呈现出颓废的迹象。快步近前,目光探寻着那美其名曰红豆的小东西。
竟然,在一捧葱郁间,散落着一颗颗圆乎乎、红彤彤的小珊瑚。喜不自禁地惊呼出声:原来她们都还在!那晶莹剔透的红苞中间裹着一颗滚圆的暗褐色的籽儿。红褐相抱,别有意味。
起先,我以为是我来得晚了,这是熟透的红豆果儿呈现出将要褪去果肉,逐渐萎靡的迹象。后来经过细细观察,原来每一粒都是如此造型,偶有一颗隐在密集枝叶中还未完全红透的果儿也不例外,不禁暗暗惊叹她与众不同的精巧别致了。
往前走,树上的果儿愈加稠密,团团簇簇,热闹一片,那是一张张少女娇美的面庞,在绿丛中的静静含笑。此时,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愉悦与激动,原以为炫目的只是一枚绿叶,却是那一片森林的惊喜。
我的心雀跃不止,目不暇接地穿梭其间。那绿是经霜的绿,坚毅执着;那红,是凝重的红,鲜亮饱满,圆润如玉,美得真切逼眼。
我想,那红应是盈盈绿波中浮动的花儿吧,相映相衬,相偎相依,爱的世界里怎能少得了花的烂漫?秋已至,但是她还没有任何凋落的迹象,仿佛是专门在等待爱她的人的到来。她知道我会来,所以一直在等。而我倾心而至,最终赶上了与她的相约。此刻,我就站立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对着我,笑成一朵嫣然。
偌大的红豆杉园中,竟然空无一人。风萧萧扫过园子,秋色洒落一地。也许,静寂喧哗或是有无人赏,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依然倾情绽放自己的美丽。春的盛会那么多,而她则选择了零落凄清的秋,淡泊如她。
我心紧缩片刻。我常常抱怨这些年的婚姻生活,并不是初婚那阵的热烈了,多少有些温度渐降的感觉,我曾经安慰自己,幸福就是平平淡淡,就是粗茶淡饭,可还是不能释然。有时候并非了某个人可以一语道破生活的本真,往往是一些不起眼的物象会给人很多顿悟。是啊,谁还会来欣赏我们的婚姻日子,情趣还要靠双方来调节,在无味之中寻真味,在平淡里找到诗意。这应该是红豆灼放于秋日给人的启迪。
成排的红豆杉整齐地随路罗列,给园中寂静的小路镶上了一道生动的翠边。旁边,两大排温室中是许许多多的红豆杉树苗,抬眼四望,方圆几十亩地,均是大大小小的红豆杉,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红豆杉家园。那是不是意味着,今秋、明秋年年都有盛会,红豆会将接连不断?
好一个静寂而又热闹的盛会。我来得是晚了些,但是幸好她们还在,不期而遇,刚刚好,有缘莫过如此。
三
红豆杉要经过十年左右的生长,并且是雌雄同植,相互传粉才能开花结果。上一年形成花苞,第二年5~6月开花,种子9~10月成熟。秋是收获之季,意味着爱与相思经过了漫长之旅,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有了一个温馨的港湾可以栖息。
但,即便两情相悦,相思入骨,历经沧海桑田后,才能参透爱的真谛。爱情也只有落入现实的土壤中,才可以真正成活。想起身边一位朋友的故事。她天生丽质,才貌双全,自然是诸多小伙子追求的对象,鲜花,饭局,接连不断。他们想着法儿向她示好,恨不得把心掏给她看,以示真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她刚工作的那年,突遇车祸,一位美丽的天使瞬间变成了植物人。诸多追求者一哄而散,唯有一位平时木讷不擅浪漫的男子始终如一地守在她的身旁,三年时间不离不弃,用他的爱唤醒了她的生命。她,最终成了他美丽的新娘。
面前,是数不尽的红豆,风吹玉珠,摇曳生姿,楚楚动人。殷红的圆盘,脉脉含情,将褐色的芯儿温柔包裹其中。深沉而成熟的爱,相濡以沫,柔情似水,君心在我心,一生将你呵护在手心。这应是对于爱的最好诠释罢。
传说中的红豆产于南方,鲜红圆润,南方人常来镶嵌饰物。相传古代有位女子,因为丈夫战死边疆,而泣死于树下,化为红豆,后来人们把红豆又称为“相思子”。也许正是因了这动人的传说,赋予了她与生俱来的的美意,才让多少有情人的相思从此有了寄托。
我没有见过南国的红豆,因而也不知道先前印象中,人们所倾慕的是不是此红豆。但如今,我是切切实实地亲眼见到红豆了,北国的红豆。美丽而不张扬,淡然沉静。你来或不来,看或不看,她就在这里,不悲不喜,默默守候。这个秋,有缘邂逅红豆,终于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红豆红,红是最热烈的倾诉,不需要更多的告白。真正的情爱,不必任何外在的琢饰,一份真足矣,得之幸也,且行且珍惜。
寂静欢喜,默然相爱,患难与共,生死相依。最美的红豆,最具相思之意的红豆,就应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