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老屋的故事(随笔)
故乡的老屋里珍藏着一坛四季醇香的老酒,我恐自己患上了老年痴呆,忆不起老屋的故事而忘却了它,故今日提笔,把记忆中的老屋描摹一遍。
每当记忆的闸门一打开,老屋院子里总有一幅最美的画面:在每一个挂满星星的夜晚,老屋院子的土坝子上总能看到“友儿老爷”坐在石墩子上,我们围坐在土泥地里,痴望着听他给我们这群光着屁股的孩子们讲“鬼”的故事,虽然个个被“鬼”吓得不敢回自家黑漆漆的老屋里去睡觉,但故事没讲完,始终没有一个孩子会中途离场,一个一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在每一个月光朗照的夏夜,老屋的四合院里总有孩子们嬉戏打闹留下的欢声笑语,“打仗”、“藏猫儿”是我们这群孩子最爱玩的了。末了,也总会听到“友儿老爷”一边小跑着追赶我们,一边大声吼道:“你们还不快点回屋,老子要打人了……”我们才极不情愿地心里嘀咕着回到各自的老屋里去。
“友儿老爷”住在老屋四合院的左侧,他是个大嗓门,也是我们队的队长。全队不管谁家的田地里要是进了鸡鸭牛羊糟踏庄稼,只要被他看见,无论多远的地儿,准能听到他扯着嗓子的叫骂声,牛儿羊儿们一定被他吓得四处乱逃。
“友儿老爷”最喜欢来我们家的老屋了,尽管当年我们家是全队最穷的……
尤其冬天,他怕冷,但他自己从来不生火;他爱抽旱烟,但他自己种的旱烟总是被他拿到集市上换了食盐和桐油。因为他知道,我父亲定会将自己种的旱烟卷好递到他手上,再从柴火堆里钳起一块红红的火石给他点烟抽。
“友儿老爷”闲时也喜欢往我家走,尤其我家来客人了,他定会出现在我家的堂屋里,与客人家长里短地聊,甚是亲近的样子。因为他知道,我母亲定会留他与客人一起吃顿便饭,父亲也定会将自己平时不舍得品而藏了多年的老酒拿出来与他们小酌一杯。
父亲是个淳朴的赤脚医生,每每碰上邻里乡亲有个伤风感冒来看病但又拿不出钱的,就用一个红色的小本把账记上,“友儿老爷”的名字是出现在这个记账薄上次数最多的。如今,我父亲已先于“友儿老爷”走了很多年了,这个账本还一直被我母亲珍藏着,偶见账薄上记着的都是欠着些个一分、八毛的零钱,但我深知,母亲珍藏着的是父亲一生的良善!
老屋的故事随着“友儿老爷”的日渐衰老和我们的相继长大而渐渐模糊了。如今算来,我离开故乡的老屋已有二十六个年头了。这其间也会时常回老屋去看看,但老屋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了,连影迹也找不到了。听说“友儿老爷”也于八年前离世了,等我再回到老屋的那天,我定会去他老人家的坟头燃一柱清香,祭拜他伴我们走过的那些天真烂漫的岁月!
记忆中的老屋如一眼清流,缓缓地从心底里淌过,它一路深情地唱着那首不老的歌,老屋的子子孙孙们一路轻轻地和着;记忆中的老屋就是那坛醇香的老酒,即便患上了老年痴呆,也依然能闻到它扑鼻的幽幽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