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拾时光的翎羽
　　
　　 我喜欢站在干冷的冬天捡拾岁月的翎羽，将现在与过去的反差混浊在一起，让自己的心穿梭在过往与现实中，做个现代的痴人也好，疯子也好。那种心境，唯有自己知道，不需要别人穿插进来。
　　 现实的冬天是吝啬的，悄然隐藏了鹅毛大雪的豪迈情怀，也把雪中滚爬的记忆远远地抛向了几十年以外。如今的冬天是萧瑟的，尽管太阳暖暖的，风儿也改掉了狂暴的坏脾气。可是，她却迷失了我们对冬的太多认知，不知道真正意义上的冬天能否来临。
　　 狂风卷着飞雪，如一个狂放的歌者，还在流失已久的岁月记忆里任性。奶奶，大伯和姐姐住在北屋院子的厢房里，面朝西边，任那激昂的节奏敲击着窗棂和房门。赶紧把门关起来，生怕风像那狂妄的汉子踹开家门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我们住在正房，高大的瓦房是解放以后分的，对门住着另一户人家。那时的住房很紧张，几乎都是三间房住着两户人家。对面的这户人家的老爷子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据说解放前在爽坨开过药铺。高高的个子，清瘦的面庞略微长了一些，尤其是颌下的那缕微微翘起的山羊胡子，一看就有那种道骨仙风的感觉。
　　 雪的情话，阻住了前后门，也挡住了我们出去玩耍的心。
　　 父亲这时候出去串门去了，母亲在炕上给我们缝补衣裳。我们趴在窗户前，透过被风撕开的窗户纸的缝隙看着雪书写的童话。雪，就像顽皮的我们一样，多么自由，多么开心。她把我们院子里的黄叶给抹去了，把院子里隆起的菜窖也盖住了。可怜的小家雀躲在对面瓦房的檐子下，伤心地鸣叫着，雪阻挡了它们到外边世界闯荡的机会。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只能望雪兴叹了。阻挡风雪的瓦檐，高傲地翘起自己的边边角角，多像那不服气的小伙子，如鱼鳞般层叠着逐渐抬升的瓦片此时也被围裹成了白色，唯灰色的墙壁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朴实。瓦房沟里晒着的白薯干蔫得也失去了那可爱的棱角。风雪的情漫，已经把这个世界裹得严严实实的。妈妈静静地坐在炕上，手里的针线穿梭在我那条打满补丁的黑色棉裤上，花花绿绿的布块反衬着黑色的裤子，真的叫人眼花缭乱。那敏捷而粗糙的手捏着那根小小的银针，拉着长长的白线像是游走在布与布之间的一片缕云，在她的心和现实中穿梭。
　　 把好奇拉回来，我依偎在妈妈身旁，看着那均匀的针线一个又一个罗列在破旧的棉裤上。妈妈的手捏着细细的钢针，手背上数不清的小口子就像那针脚一样密密麻麻，殷红的血就附着在手的表面。我抚摸着妈妈手上的皲裂，小小的心灵被某种情感撞击着……是这个冬天，是那风，是那雪，让你的手变得这样吗？妈妈放下手里的活，将我们搂在怀里，一起听雪的歌，一起享受那纯自然的音乐。唯有此时，真的感觉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墙上，那个慈祥的老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那是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一定会因为这幸福的场面而开怀吧！
　　 时间，让我们奈不住寂寞，缝完了裤子，妈妈又搬来了纺车纺线，嘤嘤的调子应和着风雪的呼啸。我们在妈妈身边腻味了一会，就再也不想关在屋子里。走出房门，对门屋的门也关着，他们的子女比我们大许多，大概都出去串门了，留下两个老人，安静得很。我们打开南门，嚯，那么大的雪呀，已经没了半个小腿。风，带着刺骨的寒像要把我们打倒似的。听到了开门声，妈妈招呼我们别出去，对门也吱嘎一声开了。那个和自己的奶奶岁数差不多的三嫂也探出头来，关心地制止着我们，生怕凛冽的霜雪把我们的童年吞噬掉似的。我们关上了南门，让雪在外边尽情地笑吧！
　　 当一切宁息之后，我们悄悄地打开北门，又悄悄地关上。踩着没小腿的雪，迎着风的狂暴，想做个雪中傲然的小槐树。喳喳地踏响雪的轻柔，尽享着那烈烈的寒冷。风伴着雪的舒曼倾泻着浪涛般的激情让你无法站立，猫着腰，拉起弟弟，就算狂奔吧！再也不做雪中的小树了，敲开奶奶的房门，一头钻进去，我们两个逃兵的狼狈相惹得奶奶、姐姐和伯伯笑个不停。是啊，做个雪中的小白杨真得不容易。还是与他们一起在屋子里继续躲在火炉旁吧！等待着雪把自己的歌唱完……
　　 真得期望再来那场大雪，再看一次雪中的瓦房，再听一声妈妈的嗔怪、奶奶的笑声。那属于过往中的片段真得难以复制，瓦房和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大多被岁月凋零，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们也会像那房那雪一样成为飘去的世纪烟尘。可那一幕，真的是当代年轻人无法感受到的。
　　
　　 ◎放飞心灵的文字
　　
　　 忽略了时间的界限，忘记了黑夜与白天，在太阳和星辰默契的交接中，我们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有别于上班，家里的活就像是一条无穷无尽的河，游进去，找不到边际。尤其是我们这些择香菜的农家人，似乎也把睡眠压缩到了最短的时间。
　　 夜晚，生了火炉，呼呼的火苗舔舐着炉圈，像贪吃的孩子那样痴迷。火舌映衬着你我的心，暖暖的。隔着门帘，我依然听到了火的歌谣。那亘古不变的曲调，是几十年前我们相拥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她就是和着轻吟把我摇进了梦乡。如今，尽管母亲的影像走进了岁月，可那火的歌谣依然没有改变。被火炉的温暖笼罩下的堂屋，宽敞的过道里挤满了刚刚从地里拉回来的香菜，那是母亲那个时代所没有的。它们的宁静安详，替代了母亲手中的纺车的嗡嗡声。被冬天的寒冷深入到脊骨的香菜，已然凝聚成了白色塑料下的翠玉般。欣赏着火苗的舞蹈，细细的腰身，妖娆的舞姿，缓缓渗入肌肤，让那冰封的冷漠中渐渐被暖暖的气息氤氲、融化、感动。那是一场宁静中的融化，薄薄的叶片也在温暖的作用下蓬松开柔软的梦，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沉睡，从虚幻中苏醒过来。伸伸懒腰，碧绿的叶脉间开始有了鲜活的血液流动，有了情的迸发和理想的展开。越加拥挤的世界里，又传来了它们苏醒后的欢笑和快乐。
　　 等到那冰冻的香菜缓过来，我和她就坐在里屋的地上，屁股下的凳子被我扭动的身体折磨得吱嘎吱嘎地叫着，好像受了委屈似的，一点深沉和耐性都没有。手里则捋着一把把的香菜，摘掉黄叶和腐烂的叶片，摘好以后放到木板做成的模子里，整整齐齐地捆好，码好。那是一道不是很繁琐，但是却能熬磨你的耐力和心性的一项农活，就像是为一束束翠绿鲜嫩的小可爱来打扮。那些枝枝叶叶都带着迷情的香菜，在你的手掌和地面上飘逸着自己的温柔。螺旋状的节能灯散发着白色的光，让我们的眼睛分辨出隐藏在绿色当中的枯黄。那是有些幽怨的被时间不能相容的叶片，就像童年中被遗落在家里的孤单的自己一样，需要我们的眼睛和手一片片摘落分离。其实，对于自己辛辛苦苦收获的每一片叶子的爱都像自己的孩子，对于质量的要求来不得半点马虎。而那些被撕捋在地上的叶片就像伤心的孩子在啜泣，离别划过了你的心，让你有些恋恋不舍。可是，前几天温暖的气候造就的伤害岂止这些。附在叶片上的那些腐烂一块一块地藏在叶片下、缝隙中，好像考验着你的眼力和灯光的穿透力。万一摘不好，等待的就是收购商无情地拒绝，我们整个晚上和白天的努力就会化为乌有。
　　 行进着忙碌，叠加着疲劳，瘦弱的她有些支撑不住了。多少个夜晚，多少个孤独的守候，像一首夜歌流淌着疲倦的曲调。幸好我只有这短短的几天紧凑的节奏相伴，大多数的时间里，就是她自己独守孤灯。每天面对这一屋子冰冷的需要打理的它们，真的有些让人难以想象。时针到了夜里十二点钟，瞌睡虫一次次光顾我，手中忙碌的速度也减了下来，索性走出屋到星空下伸伸懒腰，体会一下深冬的夜晚寒意究竟有多少……漆黑的夜晚写意着朦胧，月光下的景色隐匿了自己的真实，微风荡漾怀想憧憬着明天的样子。星光闪烁的影子真实而惬意，没想到这寒冷的冬天还有那样的轻松与快乐，要是我们像孩提时把梦飞到它的翼角上该有多好。
　　 窗楞上，屋里的灯光任性地穿透了玻璃上的冰凌来到院子里，和微风打着招呼，和星星打着招呼。如此深夜，我们让沉沉的夜能感觉到人的气息。院墙的那边，邻居家的门也不经意地响了一下，闪耀在屋内的灯光也刺透了夜的朦胧。万家灯火散溢的夜晚，有多少相同的故事让这个村庄忘记了酣睡。有多少的心境还沉浸在绿色情怀的浸洇中。
　　 我抬起头来，向着璀璨的星光深深地凝望着，许下一个小小的心愿，但愿明天那个心事重重的收购商老板脸上也多一些粲然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