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慈母手中线(散文)
正在赶着织小孩毛衣,妹妹发来了视频,问我干啥,我说织毛衣呢!妹妹说,现在谁还穿织的毛衣?买的毛衣样子那么漂亮的,你不嫌累吗?
母亲凑过来和我说话,她和着妹妹的话说,织啥啊,织的脖子疼腰疼的,你一天那么累,要上班要做饭要看娃学习呢,娃娃上晚自习了,你抓紧睡会觉,缓一缓,也40好几的人了,要注意身体呢,不敢硬撑着,家务事永远干不完,能看过眼就放一放,也就过去了……
母亲看起来气色不错,让我觉得很开心,她说教我时理直气壮,好像自己是一个会劳逸结合,“能放一放”手头活的智者般,事实上,母亲干活做事比我雷厉风行,硬撑着的分量比我重,而且她有比我更严重的强迫症,我们在坐着时,母亲总是一会儿过去拉拉沙发布,一会儿过去拽拽床单,一会儿又去物复原位,踢踢踏踏,不停息。
母亲呵呵笑着,说,麦玲,粉玲说你越来越像我了,你说话的语气,动作,一些习惯太像我了,说你切菜时总会留一段葱、一瓣蒜、一块肉,反正总要留些呢!
我说,是啊,开始粉玲说我像你没留意,我爸又说我像你,现在瑶瑶(女儿)也说我越来越像你了,吃饭,说话的动作和神态都像。我和母亲在视频里喋喋不休地唠着,为彼此越来越像而开心。
母亲说,这段时间她在给遥遥做“结婚”的鞋垫,再过几年眼睛就雾了。母亲做的鞋垫非常漂亮,自己画花或者在布上抽线抽出图案,配上彩线,戴着顶针,线头用牙咬了,一直含在嘴皮上,认认真真做着、一双又一双,然后送人、再做、再送人。年轻时,母亲的鞋垫子在矿上展览还得过奖呢。
母亲做活,你不能劝,越劝她越像比赛似的,说是赶紧做完就不做了,她说话就没算过数,下一个活一直在出现。
过了几天,妹妹给我发了视频,60多岁的母亲拿着毛线在织什么,还是那么认真的样子;母亲的沙发,还是那样一丝不苟;母亲的茶几永远整洁明亮;母亲的屋子,时时刻刻都是干净整齐的,任何死角柜底都会被母亲倒腾着清理……我自愧不如。忽然就很想念母亲屋子的样子。
问妹妹,说是母亲在给自己织帽子,母亲的帽子给了姨娘,自己又织,织的忘了,拆了好几次。
想起母亲年轻时织毛衣的样子,那时她就30出头,她除了给家人和亲戚织毛衣外,其余时间都是给邻居织,邻居只要找到母亲,母亲就没有回绝过,时常熬夜赶毛衣,我和父亲对母亲此举颇有微词。
迄今为止,母亲给我织过一件毛背心,三件毛衣两条毛裤。毛背心是淡粉色棉线的,鸡心领,花型是菱形块,我上小学时就穿,等穿小了,妹妹再接着穿。毛裤是母亲将劳保白线手套拆了织的,穿上比肥宽的老棉裤秀溜多了。上技校时,母亲给我织了一件大红毛衣,花型是美国大平针,毛线钱是母亲在矿上干零活赚的钱。我结婚时母亲给我织了一件苹果绿毛衣,红毛裤,都是精仿细羊毛,母亲织的很漂亮,我穿了好长时间,最后因为洗法不得当,毛衣缩水变硬,母亲拆洗后给亲戚小孩织了毛衣。
孩子出生后,母亲给孩子织了各式毛衣毛裤,做的虎头鞋,用钩针钩的小毛线鞋,很是精致漂亮。孩子五岁时,母亲第二次来看我,我那时在门房值班,有夜班。那时人瘦,体重不到一百斤,有句话说的是“瘦狗担不住二两麸子”,人瘦,也一样,一冷就浑身冻透了,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摞衣服,还是冻得发抖,有一天休息,母亲说:你带我去毛线店买些好毛线,我给你织件毛衣,织的毛衣穿上暖和。正好我要给女儿织毛衣,就和母亲一起去了。
母亲在毛线店转来转去看线的颜色和质量,最后给我选了玫瑰红的细毛线,回家起了个“麻钱”花型给我织毛衣。母亲说麻钱花子密实,织的毛衣厚实暖和。
那时候,母亲刚50出头,还很年轻精神。我下班回家吃了母亲做的现成饭,也不用打扫卫生洗衣服,母亲把能做的活都做了,她甚至把我家的抽油烟机,窗玻璃都擦的明光闪亮,所有厨具和用品都擦成了出厂色。
我们看着电视说着话,我织女儿的小毛衣,母亲织她女儿的大毛衣,很晚了我们才去休息。那是我人生一段非常轻松快乐的时光。
母亲织的毛衣确实暖和,但是我穿的次数不是很多,手织的毛衣事实上不大好搭配衣服,就一直搁置着,有一次,朋友看见了,让我把毛衣送给她女儿穿,我拒绝了,这是母亲一芊子一芊子给我织的毛衣,看着它,我就会想起母亲织毛衣的样子,这一圈圈线里,留有母亲手里的温度,母亲不舍的神态,母亲慈爱的目光和牵挂的心,我要留住这份美好时光里的爱,就像想阻止母亲衰老的脚步一样。
我还想让母亲给我做几双漂亮的丝绸小鞋子,等我以后有了孙儿,我可以送给她。母亲以前做的丝绸绣花小鞋子,我基本都拿去送了我爱的人,自己倒没留下,关于爱送人东西这件事,不赖我,得找母亲说道,是她遗传给我的。
母亲,几乎遗传了她身上百分之七十的习惯给我。我正在不留神色,潜移默化地追随着母亲的足迹前行,我的60多岁母亲啊!您能不能停下脚步,等等我,让40多岁的女儿,对您说声这辈子从未当面对您说出口的:我想您,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