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临近过年，公社文化站一贯爱体面的老高退休了。第二天一大早，他煮了碗杂面条草草吃了，刷好碗筷，他在门口遛了两圈停下脚，来回搓搓手，抬头望望天，长吁一口气，转身进屋，卷起铺盖，拎起锅碗瓢盆，骑上那辆伴随他多年的破金鹿牌自行车，一路叮叮当当回农村老家了。
　　 老高的家离公社不算太远，骑自行车大约一个钟头的路程。到村头时，老高隐约听到村里有女人的哭叫声传来：“唉呀，断子绝孙的偷羊贼，恁狠心耶！一只不留给端了窝啊，俺还指望卖了这几只羊过个好年哩，唉呀呀，我的个娘来，这让俺咋活……”
　　 老高用力紧蹬车，不大会到了村街里，见不远的邻居二嫂子披头散发、唾液四溅、悲悲切切叫骂偷羊贼。他抬腿下车，上前问道：“呀，二嫂子，羊丢了？”
　　 只顾喊冤叫骂的二嫂子见老高来了，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上前拽紧老高的的胳膊，大声哭诉：“唉呀，兄弟呀，天杀的贼，昨晚把俺家的羊端窝了！你是公社的人，快给俺想想办法，让派出所的人给俺把羊找回来行不？求求您了……”
　　 老高木棍样杵在那里，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说：“二嫂子，俺……退休了。”二嫂子一把撒开拽紧老高胳膊的手，手背抹抹鼻涕，哭诉道：“兄弟呀，你退休了也是公社的人啊，这事你不管谁管……”
　　 “好好，管管，我管，行了吧！”老高拗不过二嫂子，扭转车把，飞身上车朝村外骑。
　　 “呀呀，看看你骑恁快，这是干啥去？”二嫂子追撵着喊哑了嗓子。
　　 老高扭身大声喊话：“嗨嗨，还能去干啥？缠不过你，俺到公社去报案呗！”
　　 那些年月，村里经常有流窜作案的贼人，趁夜色掩护，专门干一些偷鸡摸狗、牵猪拉羊见不得人的勾当。尤其是到了冬季年关将至，小偷小摸更多，农村治安状况更加令人担忧。村里很多小胆的村民往往担心猪羊被偷，天一黑，就会锁好猪圈的门，把羊牵进屋里，人畜共住一室，弄得满屋子骚臭难闻，睡觉都受累。
　　 老高爱干净、不信邪，家的羊圈一直在院子里。退休回家的当天夜半时分，老高的媳妇醒来后，听到院里羊圈有动静，担心偷羊贼上门，慌忙踹醒被窝里酣睡的老高。睡眼惺忪的老高吼道：“哎呀，你个臭婆娘，发癔症了？还是魔道了？踹啥踹？踹的我屁股生疼！”
　　 老高的媳妇急火火地说：“吼啥吼？快，赶紧起来到羊圈看看，我咋听着羊圈里有动静，难道是招来了偷羊贼？”
　　 “呀，偷羊贼！真的假的？”摸着黑，老高悉悉索索，不紧不慢一件一件地穿衣服。媳妇火了，嫌他动作慢，又用力踹了他一脚，着急催促道：“快、快快，磨磨蹭蹭干嘛呢？要是因你磨叽，咱家的羊被偷了，看我敢不敢煽你的黑脸膛子，让你找不着北！”
　　 老高照旧不紧不慢地说：“哎哎，袜、袜子，找袜子呢，我的狗皮袜子在哪里？”
　　 老高的媳妇气得脸变了形：“嗨嗨，我让你找狗皮袜子！”“扑通”一声，把老高踹下热炕头，大怒道：“半夜三更穿恁整齐干嘛！你是抓贼？还是会见外宾？”
　　 “咣当”一声，提菜刀的媳妇拉开门闩，打开屋门。左手捂着屁股蛋子，右手高举擀面杖子，穿着体面的老高趿拉着鞋子，高喊着“抓贼”，寸步不离随其后……